1 虚实

作者: 邹近夫 | 来源:发表于2021-12-18 18:08 被阅读0次

    阿北刚下飞机便查看了大盘异动,股市持续下挫走弱,正所谓炒底时难抛亦难,反弹无力割肉寒,只能坐等明天主力行情是否能够拉升。这天夜里,热浪拍着门窗,他把空调开到最低,可宿舍那陈旧的有点废弃的空凋并没有什么制冷效果。第二天他到公司填了报销单,下午一点准备开车回家,为这一刻他等了十七年。

    原本担心车子停太久,发动不了,现在看来这顾虑是多余的。听着Jay Chou的东风破一直往西,阳光从前挡风玻璃直射过来,好在前面始终有层峦叠嶂的山峰,但没过多久,天气倏的凉下来,每过一个山头还会下点小雨,时而烟雾弥漫,时而天清云阔。数月以来他几乎没能好好休息,强打精神喝了两罐提神饮料,开了三百多公里,导航都忍不住叫他注意休息。一生晃晃悠悠,所求不知何事,唯独匆忙可以抵挡一时浸透骨髓的颓唐。

    前方路口横竖立着楠村,他降下车速驶入服务区,一片帐篷笼罩的地方。天色已近傍晚,但七月的天空并不太黑,那白色帐篷的后边依旧青灰,附近除了许多大车在停车区休息外,只有几辆小车停在帐篷底下。刚准备下车,迎面一辆黑色的小车此时停到他对面,车上下来一个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龄,身高一米六,短牛仔裤,上身是V领T恤,胸叉开得很低,一眼看去极富异域风情的韵味。他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白得剔透的长腿,随后心旗荡漾地眯上眼,睡了一会儿。

    可怕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一入梦便陷入了回忆的深穴。那时候他刚上小学,离家虽有二十里路,但同村大小往一个地走,况且出村只有一条路,谁不认识谁家的孩子,谁和谁不多少发生的点关系,因此做父母的也不担忧。寒假前夕村里村外下起大雪,回家路上他和邻家的阿贵遇到一辆马车,拉完煤的老爷子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捎他俩一程,天寒地冻,看着也怪可怜的。就这样他和阿贵开心地爬上了马车,滑过冰河,唱起了歌,拐了几个大弯,远远地见到了自家的屋顶上空飘着袅袅青烟。俩小孩闲着也是闲着,玩起了雪球,闹腾得很,说时迟那时快,马儿不知怎的失了前蹄,阿贵滚下马车不见了。老爷子慌了神,伸头去看那百八十米的悬崖,黑黑的一块,渐渐染红了周边。天空的雪还在下,马儿喘了口气打了个震天的喷嚏,吓得人全身哆嗦。直到邻地的人儿闻声前来帮忙,阿贵早已没了生命迹象,连眉毛都结了冰。老爷子有先见之明,忽然破口大骂俩小子吵吵闹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千不该万不该图了祸事,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撒了谎,还指着阿北说他真狠心。尽管阿北被欲加之罪吓傻了,但也知道事情很严重,何况真相不如老爷子说的那样。雪越下越大,恐怕没人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比起小孩间推推嚷嚷,谁更愿意相信马车颠簸呢?真相在冰清雪白的世界里暗成了黑血,一直渗透到地底下。阿贵的父母伤心归伤心,谁来赔倒是个大事,而赔钱填命的事一提到眼前便无人去管入土为安这等大事了。关系不错的两家,顷刻间反目成仇,阿北说了经过,但没人相信。阿贵的父亲揪住阿北就是一顿暴打,村里人扯都扯不开,足足过了半小时,像半个世纪那样长远,阿北的父亲也加入了殴打的队列,只有阿北的母亲拼命护住儿子,可依然没有得到同情。事实越来越僵硬,变得铁证如山,强弱之分仿佛只在生死,失了阿贵的父亲明显是弱者。村长出面调停,阿北却在一阵阵拳打脚踢中看到了阿贵的眼睛似乎在动,阿北傻傻地笑,大人们以为他被打坏了脑子,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场混乱中他体会到了人间谎言的好处。就在此刻,阿北的父亲失手把阿贵的父亲推了下去,大伙也慌了神,伸头去看那百八十米的悬崖,黑黑的一块,渐渐染红了周边。同一天,两具尸体横在雪面上,阿北的母亲心脏骤停,晕了过去。当天夜里阿北的父亲被扣押在乡派出所,随之而来的是七年的有期徒刑,而阿北则进了政府收容所。

    最后一次看望父亲是他快满十岁的时候,那时父亲骨瘦如柴,行将就木。阿北握着铁窗抓住父亲的冰冷如霜的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千不该万不该坐上了马车。世上没有后悔药,谈命中注定也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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