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是很多人都愿意做的一件事,古人对于赏雪,从来就没有吝啬过他们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笔墨。现代人当然也赏雪,但总是感觉跟古人相比缺少一些味道,大约古人赏雪是真风雅,而我们只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赏雪,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个“赏”字,那就是根本就不懂雪。孩提时代就知道玩,谁还去赏雪,都是一头扎进雪里,或者欢呼雀跃,或者招呼小伙伴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只管尽情地疯。
倒是看见师父他老人家,总是站在坡上,望着原野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师父看雪,一站能站一两个小时,一般很少有人会陪着他一起看雪,都是他一个人,陪着他能在雪中的,大概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些徒弟了。而我应该是最忠实的陪伴者,尤其是身边没有小伙伴的时候,师父静静地看着雪,我一会儿看看雪,一会儿看看师父的表情,拼了性命,也没有猜出来师父是什么意思,那可能是因为我的岁数太小的原因吧!
在我十三岁那年冬天,又下了一场大雪,从头天的晚上,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中午。从师父口中,知道了那次的雪叫百年不遇。
那年家属区搬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语文老师,精瘦,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平时也不跟大家来往。师父说他为人正直,有学者之风。让我们不要打扰他,碰见了要有礼貌,喊一声老师好。
那天雪还没有停,我起的早,跟几个小伙伴开心地在雪中玩了一早晨。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见师父立在坡上,披着大衣,一个人面朝旷野,在那里看雪。我丢下小伙伴,也跑去站在师父身边。其实,我就是想弄明白,师父到底在看什么。
快中午的时候,肥硕的军大衣下,裹着瘦瘦的还有点佝偻的语文老师来了,也不打招呼,跟师父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两个人就好像是在等待雪停一样。这时候师父的大衣领子,还有头上,都已经挂满了雪。
我没敢吭声,只是朝着一边挪动了几步,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语文老师,也算是听了师父的话,对他的尊敬吧!
有一段时间后,师父晃了晃头,抖抖肩膀,抖落了堆积在他头上和肩上的雪,才发现旁边的人换了,便冲着语文老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语文老师先说话,说这雪下得够大,“瑞雪兆丰年”,明年这片所有的小菜园,都能丰收。
开始这些话我都明白,后来就不行了,两个人说的变得高深起来。不过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断定,两个人还是非常开心的。说到兴头上,语文老师就像变戏法一样,从军大衣的里面拿出一瓶酒,粗鲁地用牙咬开瓶盖,咕嘟咕嘟就是几口,然后边哈着,边把酒瓶伸向了师父。这让我有些惊讶,师父居然危险着接过去,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口,有把酒瓶递回去。
酒瓶就这样递来递去的,但是他们的谈话却没有停,而且越说越来劲,最后师父要回家了,拍着语文老师的肩膀,说的居然是三国里曹操的话:“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
我的天,这就是赏雪呀!太不理解了。
等到三十六岁的时候,我理解了,不但理解可师父们的赏雪,我也会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跑到空旷无人的原野上去看雪。
那年冬天比较郁闷,生活工作一团乱麻,每每拿起电话翻一遍通讯录,又不知道打给谁。烟,越抽越凶,人,满屋子乱转,真想找谁打一架,估计是无处发泄的原因吧!
就在这个时候,天降大雪,我想起了少年时跟着师父看雪的情形,便毫不犹豫地冲进漫天飞雪的夜晚,一个人跑到郊外去了。
身后是夜深千帐灯,眼前是寂静无声的落雪,周围安静的就像世界末日。我就静立于雪中,仿佛自己也化作了一片简简单单洁白悄然而落的雪花,随便地落在大地上,与所有的雪融在一起了。
直到顺哥开着车来找我,当他把大衣披在我的身上时,我才惊醒过来,从雪的世界里回到了现实。顺哥是个实在人,他没有那么矫情,只是说怕我冻坏了,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这里,有什么事回家里说,天气太冷了,他那辆老爷车都不敢熄火,怕再发动时打不着了。
这时候我猛地反应过来了,就是那种幡然醒悟,豁然开朗的感觉,虽然是深夜,却瞬间让心里敞亮开了。立刻就明白了少年时代师父为什么在看雪以后会高兴的像个孩子。
是的,雪落无声,人间有情。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何必耿耿于怀,何须事事在意,当雪花飘飘,飞舞于人间时,那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可当积雪全部融化后,或许不会在大地上留下一丝痕迹,留下的只是内心的一些记忆。
我们欣赏雪的洁白,欣赏它的无欲无求,就算附庸风雅也没有关系,最起码让我们的内心得到安宁,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开心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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