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的母亲
（文/亦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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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平常的冬日的早上，寒霜如往日一样的薄凉，冷风嗖嗖的敲打着外窗。
我咝咝啦啦推开小吃部的电动门，一眼看到了久候门外的橘子丈夫。
“大哥从老家回来了？嫂子呢？”我探头向门外张望。
“我对象以后不来了，”男人眼圈红红的，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不等我搭话又说“俺儿把他妈给害了。”
我愣了，一时没回过味来。“啥？”“俺…俺对象她……”话未说完，男人嗷嗷的哭了。
那天早上的新闻播出了，女人被自己的儿子杀了，母子二人发生了口角，儿子一时冲动还是积怨不得而知，官方并未公布具体原因。
那个叫橘子的乡下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人很健谈，到我们店里来了一月不到，说是给儿子陪读。
明明昨晚下班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店里剩的打折排骨还顺便买回了家，说是儿子最近身体好多了，天气冷了，要给儿子炖汤补补。
01.
四十多岁的橘子来自百里外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小镇。
几年前时候，家里条件很不错，橘子老公跑着城乡客运线路，橘子在家里侍弄着果园，儿子乖巧，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一家子其乐融融，日子在村子里过得是数一数二的。
事情的转变是在八年前，三十六岁的橘子意外怀了孕，那年儿子正上初二，夫妇俩商议着留下来吧。
想想儿子正是青春逆反时期，就提前跟孩子商量“给你生个妹妹吧？”。
儿子没反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开玩笑呢？多大年纪了都？”背着书包上学走了。
橘子夫妇想着一个儿子未免孤单，既然肚里的这个意外来了，也算是缘分。
眼见着肚子越来越大，橘子与老公也去医院检查了，B超显示是个女孩。
意外之喜让夫妇两人高兴的不得了，想着似乎是老天的有意安排，有儿有女凑成了“好”字。
不曾想到的是，儿子看着妈妈的肚子显形才终于明白过来，敢情这俩是来真的呀！
开始不依不饶的闹腾了，觉得父母撒了一个逆天大谎，这么大年纪不知羞，让同学如何看他，而他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想要什么妹妹弟弟的共享资源。
橘子和老公百般的跟儿子解释，有了这个妹妹，父母对他的爱也是不会减少的，而且，将来父母老了，是不是兄妹俩也可以互相扶持呢。
儿子不愿意，甚至以不上学、绝食威胁，“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看着办！”
橘子无奈，自小宠溺儿子成性，不忍心孩子受委屈，与老公商议“要不然……”，不待说完，老公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他闹腾就闹腾去，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橘子想着毕竟已经6月有余，肚子里的宝宝欢快得紧，母女连心，岂能说断就断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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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女儿粉嘟嘟的煞是喜人。
橘子抱在怀里疼在心上，住院几天，回家后紧接着月子里三十多天，橘子老公忙着侍候娘儿两个，夫妇俩都无一例外的将儿子给疏忽了。
对于儿子的衣食住行自然是不会不管，但是因为中年得女的忙碌，俩人对大儿子自然少了之前独宠的呵护。
原本就存着嫉妒之心的大儿心里更加怨愤，赌气之下，索性去住校，不再回家。
儿子刚刚住校时候，橘子夫妇还没有发现异常，每周给孩子往卡里打钱，除了那小子不再在身边转转外，日子似乎没啥改变。
对于小女儿的忙乱，让夫妇两人都疏忽了其他的意外。
如此过了三月有余，小女儿过百天时候，家里请客，捎信让大儿回家，儿子不回，父亲才感觉不妙。
此后，再捎信、打电话让儿子周末回家，儿子都诸多借口，不回就是不回，父子、母子之间只剩下了每月打卡的金钱往来。
橘子与儿子班主任电话沟通，得到的消息也不容乐观，大儿的学业也有了退步。
思前想后，橘子觉得应该是怀孕开始，没有重视儿子意见的缘故。
遂与老公商议，要不然，去学校附近租间房子陪陪儿子吧，总也不回家，会越来越生分的，想着，离儿子近一些，让兄妹俩人亲近一下，慢慢就会好了吧，毕竟血浓于水。
老公也觉得有理，于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到了儿子学校附近租房陪读，以方便照顾两个孩子。
03.
金钱与眼泪软硬兼施，亲情与师恩双面夹击，儿子终于从学校宿舍搬回与父母同住。
橘子夫妇对孩子一如既往，因了这个女儿，反而是对儿子多了愧疚般愈加宠爱。
中学生的少年心性，攀比之心日重，儿子在攀比之风中也开始热衷追求名牌，名牌衣服，名牌的办公日用品。
一言不合就开始哭诉，有了妹妹不在乎他了，成了百试不爽的借口。
两三年后，私家车日益增多，城乡营运线路也多了，原来的一两家垄断的局面不再有，橘子有了小女儿也脱不开身，果园亦无法侍弄。
夫妇二人又不懂其他理财方式，家里的状况开始不复往日丰裕。
上高中的儿子对富裕高标准生活的追求却与其成绩成了反比，每况愈下的家境令其更加怨怒父母。对小妹妹不仅无疼爱之心，反而揪着父母一直以来的愧疚变本加厉索取。
夫妇两人对儿子的溺爱成了习惯，想着，孩子大了就明白道理了吧，或者，再坚持坚持等考上大学就好了吧。
但儿子却不是省油的灯。
高中时期的儿子成绩由初中的名列前茅退步到了中下游水平。身心俱疲的橘子开始唠叨儿子，但收效甚微。
一个唠叨着，一个充耳不闻，最后都会在儿子的那句，“都怨你，非得生那个累赘，累死活该！还唠叨个屁啊！”中结束。
04.
儿子上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发生了一件意外，让橘子夫妇开始慎重对待儿子的变化。
那天傍晚，忙了一天的橘子刚从学前班把女儿接回家，就接到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要求马上到校，说是儿子将同学刺伤了。
橘子一听脚都软了，电话“啪嗒”落在了地上，心跳似乎停了两拍之后的橘子，拉起女儿的手，抓起电话就往老师说的医院跑。
儿子与人发生争执的原因很小，同学一句无心之言成了导火索。
同学说他，“自从你妈给你生了妹妹，你就从资本家的少爷变成了贫民的崽子了！”一句话勾起了儿子心底里的怨气，手边正裁纸的刀片成了凶器，好在只是划伤了同学的胳膊。
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是，橘子家里赔了医疗费和三万块补偿，儿子被学校记过处分。
最严重的是，儿子自此而后开始变得孤僻、不合群，高三面临高考的压力让他时而沉默寡言，时而焦虑狂躁。
学校里针对高考学生开展的心理咨询老师多次给橘子夫妇打电话，要求他们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
橘子夫妇经过慎重考虑，就将小女儿拜托给老家的爷爷奶奶看护，两夫妻一门心思的给儿子陪读。
似乎于事无补了，橘子感觉无论努力，总是走不进儿子的心里。
夜夜失眠时候反思，生女儿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呢？不是，应该是与儿子的交流方式出了问题，但是，怎么出的问题，问题的根源在哪里，是橘子现在无法弄懂的。
05.
经过最后阶段的坚持和冲刺，儿子终于算是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第一批录取的资源，学费高一些，专业也有些差强人意，但毕竟考上了。
学校是在省外，初入学的儿子似乎也很兴奋。
虽然电话不多，慢慢的电话里也一改中学时期的抑郁和沉闷。
第一学期平静度过了，橘子刚刚松了口气。
不曾想第二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儿子就跟寝室里的同学发生了矛盾，原因不得而知，无非是同学口角之鸡毛蒜皮小事，橘子得知的最后结果是，儿子的抑郁症的加重。
孤僻不合群导致舍友们对他很冷漠，更加加重了病情，儿子说同学们都因为他的普通话不准、因为他身上有味道而讨厌他、孤立他、排斥他。
橘子后来了解到的是，舍友们认为他太过于干净，简直到了洁癖发指的地步，自己的东西不允许别人动，只要动了就要大吵大闹不依不饶的，而且，总觉得别人背后说他小话，敏感得很。久而久之，别人都不愿再搭理他了。
在系里辅导老师的要求下，橘子给儿子办理了休学一年的手续。
休学一年后，放心不下的橘子又一次抛下了丈夫和小女儿，开始了漫漫的陪读生涯。
店里招零时工时候我遇到了四处找工作的闲不住的橘子。
橘子在店里帮忙时候聊起家常，还是乐观的，但是我总觉得她的乐观里隐含的无奈和惆怅。
她后悔的是，当初不该在儿子没有接受的时候就生下了小女儿，这好像是他们夫妻最最自责的地方，但事实上，这是根本的原因么？ 初二，对孩子爱与分享与感恩的教育已经晚了！
父母毫无底线的一味迁就，造就孩子理所当然的一味索取。溺爱，就这样一点点的蒙蔽了孩子的感恩之心。
儿子冲动之下对橘子是怎样的暴力，橘子又是怎样的隐忍或放弃。寂静的深夜里，那悄然凋谢的生命里蕴含一位无奈的母亲多少绝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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