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怎么那么蓝?在一个无风的清晨里,我望望远处的天空,默默的想。这是三个月来每天清晨我必做的事,我知道我的伙伴们必定和我一样,期待着失望着,可是又能怎样呢?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有把每一个根茎尽可能的往泥土深处钻去,把每一片叶子尽可能收缩再收缩,我不知道这样是否能挨过这个可怕的无雨季节,但我知道这样一定可以使我不那么快的死去!我还想再看看那个我亲爱的少年哦!我怎么可以轻易的死去呢?
在很多年前!那是个初春的早上,我在一场春雨里张着全身的小口贪婪的允吸着每一滴雨水,我需要在这个初春里舞蹈!我要把自己每一个柔韧的枝条装扮成碧绿的样子。因为每天都有一个少年跳在我粗壮的枝丫上读书,我要在他那抑扬顿挫的诵读声里为他伴舞,我知道他很喜欢我那碧绿碧绿的枝条,所以我要努力使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有一天我看到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指着他常坐着的我的枝丫,对那个女孩说着笑着。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看到他在那个女孩说了句什么后,飞快的向我跑来,扯了几根我最得意的枝条,不顾我在风中挣扎哀嚎,断裂的伤口暴露在空中很疼,可是这些他都听不到看不到,他只是抱着我断裂的枝条跑开。
他将我那漂亮的枝条编成一个美丽的环,戴在女孩的头上,傻傻的笑着,然后牵着手远去,只留我在风中低低呻吟。那之后的每天早上,他不再坐在我的枝丫上读书,他只是匆匆跑来扯上几根枝条又匆匆离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我的枝干上,再也寻不出让他满意的枝条,撇撇嘴离开后不再回来。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我没有时间哀伤哭泣,更没有时间问候一下那对总是欢快的燕子、欣赏一下正在复苏的风景,我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拼命将根须向地底延伸,吸取养份,我要以最快的速度使自己再生长出他欢喜的模样!哪怕他把我的美好都用来讨好另一个女孩子,那又怎样呢,我只要也只想做他有用的一课柳树!
可是他却没再来过,直到几年后的春天,在我又一次绿意盎然时,他来看我了。他那稚嫩的脸庞有了沧桑,多了几丝岁月的刻痕。哦,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开心啊!毕竟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你来看我了,我的少年!我用新生的枝条,抚摸着他那刻画在我灵魂深处的眉眼。他扯着我柔嫩的枝条,轻轻的抚摸着,我看到他迷离的眼神,盯着我那已经结痂枯萎的伤痕呆愣。
很丑呢,我扭动着身体,想遮掩那丑陋的疤痕!我用我美丽的枝条在空中舞出最美的舞姿,可是他的眼神空洞遥远,他看不到我那只为他一人跳着的舞蹈,他听不到我心里的欢快!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来看我,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我就会用我一切的美好来欢迎!
哦,他又回来了,只是他不再坐在我的枝丫上读书,他只是每次傍晚时依在我粗糙的躯干上,默默的看着日落西山。于是我便每天陪着他一起看,可是看了许久,我也没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对那一成不变的日落感兴趣,就像当初我不明白他读的那些诗词一样,可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陪伴,一如当年!
她就要结婚了,我美丽的女孩!在一天的午后他摸着我那泛白没有营养的枝条低语,我想再送她一个美丽的柳环,可是……他再次摸了摸我那苍白的枝条叹息着!
那一刻,我停止了刚刚起步的舞姿,看着他落寞忧伤的表情,我忘记了自己的悲伤,忘记了他的悲伤不是为我,我拼命想着怎样完成他的心愿,抹平他的忧伤!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所有的美好都消磨在了春天,这一天我讨厌死了自己的无能!
不,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在那天夜里,我张开所有的叶子,赶走在我枝叶间栖息了一个月的鸣蝉,为清晨收集露水做着准备。我将收集了一周的露水全部调到一枝强壮的枝干里储存,我要用我所有的能量培育出一只漂亮的柳环!
是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他轻浅的笑容,我看着他捧着我几乎用尽全部能量培育的柳环,头也不回的离去!
哦,我的少年,你可知道你身后的我能量已将要枯竭,再也没有能力维持庞大的身躯,我大半的枝叶老去枯萎,这使我看上去像个秃顶的老太太!我听到了隔壁那只被我赶走的蝉,嘲讽着我的愚蠢,不自量力!嘲笑吧,嘲笑吧,只要我的少年是开心的,怎样都无所谓!
我最终熬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在一场雨里,我又获得了新生,可是再也没能像以前一样的枝繁叶盛,我只能拖着病残的身体在风雨里等着我的少年,只想为他再跳一只舞!
可是就像那年一样,我的少年没再能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将那只柳环戴在了她的头上,我也不知道他的忧伤是否已经抚平无恙,我只是努力的使自己在这一片土地上活的久远,只为再看看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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