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杨

老杨的手很小，但握得我暖暖的。事实上，几秒前我们并不相识。

那是去年春季，我赴三门峡市参加一场课题会。出发地的高铁站台高高地立在城市一隅，旁边是大片铺开的绿色农田。因为独自一人，会议内容既不熟悉又不是我负责的工作内容，还未出发，已感到索然无味。坐在三座并排的外侧，头靠椅背刚想打个盹，从过道匆匆来了两位女士在我面前挤进去落座。她们放下行李，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单位的琐事。我来精神了，只瞅一眼就认出其中的李主任。我在她的打量中自我介绍，她终于想起，去年一起吃过气氛欢乐的工作餐。再问，这次果然是参加同一场会议。

三门峡高铁站宽阔大气，出口却被接人的人群挤得满满的。人群外，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黑衣男子，举着写有李主任名字的牌子，远远地挥手。我示意李主任，然后一起来到黑衣男子那里。李主任介绍，听说要来三门峡，老公委托朋友接待。他一边握手一边自我介绍，我是老杨，木易杨。

我们三个人没带什么行李，两位女士的的背包也是够轻的，老杨却抢着往手里提、往自己的大众车里放。各自坐好，发动汽车，老杨把头转向坐在后座的她们，然后又看着我，询问最想逛附近哪个景点，似乎在征求每个人的意见。真是盛情难却，我们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驱车行驶大约十分钟，出了省界，我们登上黄河边上的山顶。站在高处，迎面山风习习，俯瞰淼淼黄河水，转身眺望层层远山。老杨一边引导我们目光聚焦美景，一边介绍风土人情。往山下行的时候，他抓了一把山上的土，伸手给我看，介绍这种黄褐土土质粘重，不耐旱涝。我接住老杨手里的土，揉揉搓搓，喜欢地理的我对土质却没有深入了解，不好意思多说。老杨的话匣子却打开了，从江南到塞北，从三门峡到信阳，各地的土地河流无不在他的知识储备库里。我开始佩服老杨了！

下山后几分钟车程，从山西由回到河南了。路过天鹅湖湿地公园，路两旁鲜艳、密集的花朵赏心悦目，不由暗自感慨市政管理的用心。老杨的心思却不在花花草草上，在他的描述中，那场天鹅的聚会才是最牵挂的。每年入冬到次年初春，成千上万只白天鹅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到三门峡栖息越冬，这片湖面，成了黄河上最大的白天鹅聚集和观赏地。我听出了老杨骄傲的语气。老杨说，你们不够幸运啊，没赶到天鹅到这栖息的时节。我在想，对于老杨来说，把一个城市的幸运当成自己的幸运，这也该是一个稳稳的幸福吧。

那天下午的三四个小时，在春光明媚的美好时光里，老杨摇身一变，成了三名外地人最热情的向导，成了历史地理学科最博学的老师。我的心里一下子冒出那么多原来，原来黄河水也可以那么清澈，原来陕西因在陕县以西得名，原来中国的真正的文明始于周朝始于周公。

在一年后的今天，我又想起了老杨，从我的旅程里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中原汉子，他的热爱与热情毫无吝啬地给予身边的城市、身边的人，这是厚实、朴素的大地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