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很少聒噪。这几日溜进了知了,躲在树上歇斯底里地吵闹,午休醒来还在继续。我不由想起了蝈蝈。蝈蝈发出的声抑扬顿挫,很有旋律。
知了像大号苍蝇被踩了一脚,扁扁地扒在那里,抓起时,真担心肚子上挂着肠子粑粑。蝈蝈就没这种残酷想象,它是个吃得太胖又不愿减肥的蚂蚱,一身翠绿,总像露着牙在微笑,触眉长长的到处胡乱挑逗。
小学时候,同学王攥着脏兮兮手绢闯进我家。他在雁滩抓到一只蝈蝈,走了十几里路送来。一时用抓老鼠笼子养它。晌午,将笼子放在门前草丛里,一家人听它无拘无束叫唱,被它迷糊着幻去田野,眼前尽是丛林花草,石壁上牵牛花晒着太阳。我甚至感觉蜜蜂警惕地绕我飞走,将一串嗡嗡声紧紧套在我脖上。
几年后,有了挑担子卖蝈蝈的。黝黑男人穿件粗布衫,肩上搭条毛巾,几百只蝈蝈一个个关在麦秸秆编的宝塔笼里。叫住男人,将头伸进一堆声音里选喜欢的音调,然后辨别位置,侧耳确认,指给男人。他利索地剪断绳儿给过来,最后观察它的大小、色彩、神态及精神头儿。
奶奶很会养它。喂这喂那阳处荫处的,别说活到深秋,过了小年还在厨房里悠闲地喊几嗓子,那声调儿像挂着沁色的古玉,都能收进盒里传世。
榕城少有卖的。一次路口等绿灯,发现挑担子的拐进巷里,赶忙将车开回家,换成单车一路找过去,当即买了三只。一只挂阳台一只放单位,还有一只送人。只是连打几个电话都没人要,说送的是夏季浪漫、秋日情怀也不管用。
蹊跷抑或可悲的是,阳台那只我弄点菜叶喂它,翌日就死了。单位的拿回家,因噎废食,这不敢喂那怕有毒,忍饥挨饿,活得一点儿都不幸福。后来都怕它叫,跟要饭似的。省直机关战友在微信上,前后两次说我送他的蝈蝈。一次说:闺蜜含情脉脉看他,意外感觉他这么有情调儿。这话我爱听。再次说:蝈蝈被他老爸拎走了,在老年大学学国画,挂在桌前临摹用。这算什么事,可怜的小情调儿。
上周赶集,拥挤不堪的市场里听到蝈蝈叫。我像远远望见了久别恋人的身影,不顾一切地追寻过去,终于在头梳发卡橡皮筋地摊上,找到了宝塔笼,笼里蝈蝈叫得爱搭不理麻木不仁。这才发现原是电子产品。
我忽地想到百年后的自己。开始养了一代的电子蝈蝈,嫌太大太耗电,走街串巷买了升级版的。晌午,当它叫唤的时候,我对着天空摁下遥控器,瞬间门外夏意浓浓。而深秋更美,因为深秋屏幕像素更高。
知了聒噪挺好听的,起码是知了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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