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会发当上了煤矿工人,)一九七0年的秋天豆类作物大部分都已成熟,自留地里的老南瓜己经摘光,枯死的瓜蔓一片焦黑,麦地里回荏的荞麦虽然早已谢了如霞似云的花朵,但一片片娇嫩红杆绿叶依然给这个贫瘠的荒塬添了不少惹眼的鲜活。白露刚过,塬上地里到处在播种冬小麦,庄稼人悠扬的回牛声像唱歌一般飘荡着,天异常地高远,纯净的如同一匹将洗过的青布,红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红灯笼挂在发黑墨绿的柿子树枝上,树下是一片片已经发绿干黄的树叶,被风吹的满世界都是……
这天会发随大人牵楼种麦回来,刚准备吃早饭,三叔背着双手弓着腰,脖子上撘一条旱烟袋来到四叔家,四叔也种麦才进门,他在院子里正在拍打身上的尘土,见三叔来了,就笑眯眯的问三叔吃过了没有?四婶正忙着在窑洞后脚地案板上准备饭菜,三叔忙说吃过了。一边说话一边从脖子上去下大烟袋在他的烟口袋里挖烟,四叔掀开门帘把三叔让进屋里,从柜盖上去了一盒火柴,给三叔点上烟,然后自己脱鞋上炕。四婶把饭用木盘端上炕让三叔再吃点,三叔边呑云吐雾的抽烟边说不吃了。四婶这时从笼里拿了一个糜子馍,切了一小碟盐菜,从锅里掏了一碗稀米汤,坐在锅台前吃饭,会发站在炕楞边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他大和三叔说话。
三叔对四叔説:“秋快收完 了,村里来了几个招工指标,有西安陕建八公司的,有铁路上的,还有县办煤矿的,你看这几个指标怎么个分配法?”四叔是村里的支书,三叔是付书记,每次上面有什么事三叔首先都要和四叔商量。四叔想了想说:“村里的情况你比我更了解,村里不但有十几青年人,还有几十个北京知青,知青插队才不到一年,按规定还不能招工,村里十几个年轻人有几个成份高的推荐不上,再剩下的成十个人谁都不想在农村呆,这几个指标该给谁不给谁,你我心里都没底。”三叔说:“要不晚上开个支部会再硑究讨论讨论?”四叔说:“也行,会上研究决定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再说万一定不下来,咱们还要按老办法抓纸蛋。”三叔说:“村里人多嘴杂,叫谁去都有人说三道四,不让谁去都有人不高兴还提意见,这个方法虽然是老了点,但也比较公平公正,反正支部会开过后再开个社员会,让村里这成十个年轻人就按你说的办,谁运气好谁就走。”四叔说:“行就这样定了。”
从四叔家出来三叔一身轻松,他嘴角含着烟锅子又向饲养室走去,他想看看明天他家里想磨面,饲养员老七能不能给他留一个得力的骡子或者大黑驴。经过社员大会讨论群众推荐,支部会讨论研究决定再让成十个年轻人在社员大会上公开抓纸蛋。最后会发得到一个去七里镇煤城当工人的指标。
秋收后塬上光秃秃的,死了的柴草一片枯黑,没有叶子的树木在寒风中抖颤着树枝,庄稼地里有些黑乌鸦像黄纸上滴下些墨水点子。这个时候村里一年一度的平整土地的大会战拉开了序幕……会发终于等到了去煤城当工人的通知。他接到通知后激动万分,是啊,再几天他就要告别生他养他的北村塬上去川道煤矿上班开始吃公家饭了,再不是一个一天挣几分工的小社员。
说起七里镇它原来是宜君县管辖,在五六十年代,中部县和宜君县合成了一个大县,名中宜县。后来中宜分开,七里镇距离宜君远中部近。再听说那时宜君人在中部当县长,中部一个姓徐的在宜君当县长,二人一商量报上级批准就把七里镇划到了中部县的版图上。从那后七里镇就成了中部县的一个重要的工业重镇。
这里山梁土峁林深草密,煤碳资源十分丰富。而且煤碳、木材远销全国各地。煤、木材、酒、麻、陶瓷、麻纸是七里镇的主要产品。山梁土峁间由于地层深处挖掘过甚而形成空洞,地表时有下陷,令人触目惊心的大裂缝往往撕破了几架山梁,甚至冒顶造成整座大山崩塌陷落。七里镇分南川和北川,北川狭窄的川道里只能摆下一条主街。商店铺面楼房街舍就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街道。从桥山山脉的北川双龙,南川建庄,两道河流在七里镇南汇成一股流向中部县。镇上就在北川囗,街上的房子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密集如蜂房蚁巢由南往北。镇上有百年的老酒厂、陶瓷厂、造纸厂、综合厂等小型县办企业。
两道川的农村都种玉米和麻,每个村子边上都有存放麻杆的污水坑。每年秋天社员把成熟的绿色麻杆砍倒打成捆放到污水坑里,等绿色脱完变成白色再捞出来晾晒。其次南川有县办矿、露天煤矿和省劳改矿、军矿等。煤城及其周围的矿区喧腾不安,充满无限的活力,它的街道房屋树木甚至一棵小草都无不打上煤的印記,就连那些麻雀也被无处不有的煤熏成了烟灰色。人们嬉说店头鸟儿不但是黑色的,就连女人尿出来的尿也是黑的……
当你来到矿区这儿也有一二百煤矿工人,他们中间三分之一是河南人。地下深处四通八达的巷道连接另一个世界,大巷道里矿车飞奔,灯火通明,掌子面炮声轰响硝烟弥漫,几百矿工三班倒,轮番在地下作业,他们在极端艰难的条件下,用超强度的体力劳动把诗人称之为“黑金”的东西从岩石上挖掘出来,再从井下一矿斗一矿斗拉出来。
一九七0年的十月天越来越冷煤矿派了一辆仅有的苏联进口(嘎斯51)二吨半小货车来接他们,田候塬上去七里镇当矿工的还有一二十个人,虽然天气非常寒冷,但大家心情非常激动。他们告别了贪穷落后的家乡,去七里镇矿上当工人。汽车在塬上行驶了一会,沿着蜿蜒曲折的马山坡道一路下坡往中部县方向驶去,来到城边又向北沿涓涓细流的沮河边川道石子公路一路向北飞驶。
越往前公路两边是延绵不绝的高山密林,这对于常年生活在视野开阔的塬上人来说,大山压的人们透不过气来,抬头一线天,低头转河弯,大家心里好似压了一块石头闷的喘不上气来。经过多半天在石子公路上的颠簸,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七里镇芋园煤矿。
当车停下来招工的把他们领到住宿的地方,他们热烘烘的头脑才冷静下来。几个大石窑洞里一无所有,窑洞里落满尘土,墙上被烟熏成黑色墙角布满蜘蛛网,矿上劳资调配员让他们把被褥放在窑洞边上赶快去领床板凳子,一个窑洞里安排住十几个人。住宿安排好后,大家又去食堂领碗筷吃饭。矿区显得粗犷杂乱和单调。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柏油马路,只有黑色的煤,灰色的建筑,矿区边上有老矿工河南人的黑户家属区,低矮的破砖烂瓦盖起了一排排杂乱无章的黑户区,房顶牛毛毡上落满了烟灰,树叶蒙着煤尘,不远处河里流过来的河水也是黑色的。
第二天矿上组织新工人去七里镇医院复查身体,有不合格的将退回去。身体合格的留下来开会学习。由矿区工程师技术员分别讲解井下的生产和安全常识。另外工会还来人全面介绍矿上的基本情况。几天后矿上带领新工人到井下参观。在浴室换衣服的作衣柜前,大家说笑穿好蓝色的工作服,脖项里围上雪白的新毛巾,每个人屁股上都吊着电池盒子,矿灯明晃晃地别在钢盔似的矿帽上。下井前一律不准带烟火,他们即刻被带到大巷道,沿着铁轨向没有尽头的远处走去,巷道两边碗囗粗的木头矿柱,一直伸向地下深处……地上尽是污水泥浆,不时有人马趴掼倒,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只有各自头上矿灯的一星豆光勉强照出脚下的路。接连跋涉一百多米左右,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屎尿味。
安检员把他们带到另一个拐巷,这时人己经不能直立,各种钢梁矿柱横七竖八支撑着煤壁顶棚,不时有沙沙的岩土煤渣从头顶漏下来,整个大地似乎都摇摇欲坠。现在他们到了掌子面,这里刚放完头茬炮,硝烟还没散尽,煤溜子隆隆转动着,斧子工正在挂梁,攉煤工紧张抱着一百多斤的钢梁铁柱,抱着荊笆和搪采棍,几乎挣命般操作,顶梁上,破碎的矸石哗哗往下掉,钢梁铁柱被大地压得吱吱嚓嚓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新工人刚从农村走出来,他们那见过这阵势,有的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有的差点尿裤子。甚至刚从井下回来有几个胆小的说回家吃屎喝尿都不干了,于是乎从各地招来的新工人跑了好几个。其他新工人又参加了考试,比如什么叫柱子,瓦斯高了的征兆有哪些,瓦斯对矿井的危害是什么等等。考试完分了区队班组,他们正式开始下井。
未完待续
陕西省黄陵县
作者李明芳
二0二一年十二月五日
冬月初二丁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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