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  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从沉沉的梦魇中醒来，拿起手机，日历上显示10月23，阴历的十八被“霜降”二字覆盖。

今日霜降，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日。草木飘零，百蛰转眠，寒风渐起。

今日，还是你的生日。我们都记得。

生日快乐，我们最爱的你。

天尚未大亮，你定然又是早早地起床了。简单的洗漱过后，随手取下柴刀插在身后的腰带上，打开牛栏的大门。牛是老牛，无需牛绳牵着，晃动着铃铛悠悠哉往山上走。你是不急着跟上的，先从自制的烟袋中抽出一张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纸，再抓一把烟丝一卷，便是你的“高级烟”了。你总不太喜欢儿女们特意给你带回的烟，虽然精致，味道却远不如你自种自制的那么浓、那么正。家中的黄狗已经跟着牛铃声跑远，你慢悠悠抽着烟在后面，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这条山路，走了半个多世纪了。还未搬迁之前，老屋修建在山腰，作为年轻的干部，优秀的共产党员，你就是从这崎岖的山路走出，跟着工作队修水库，挖沟渠，出色的能力得到了领导群众的一致认可。极少数我们坐在阶前夜谈之时，你也曾感慨：“若非村里一定要求回来当村长，我也是可以拿退休金的干部了。”我不知道你内心是否有遗憾，如果你内心自私点，是不是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但是我知道的是，无论是作为村干部的你，还是作为农民的你，你的身上，始终秉承着那一份大爱与初心。村中大小是非之事，请你去裁判；十里八乡邻长里短，请你去劝和；镇上的人来宣讲政策，你正襟危坐坚定执行；喝醉酒的他乡人出了事情，你毫不犹豫伸出援手。你身着破旧的衣服，可是你走路的身姿，始终都是笔直。

手中的旱烟已经抽完，一牛一狗已经走在了前头的田垄，你稍稍停住喘了口气。左边就是自家的田，田里的红薯可以开挖了，今年种的都是儿孙辈们爱吃的黄心红薯。今天周六，大儿子应该会回来，刚好带点尝鲜。在省重点高中任教的大儿子平常很忙，但是每年的这一天，他是一定会回来陪自己的。一晃大儿子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当年提着木箱送他去求学，而今他早已桃李满天下，大孙子也已经在市里的公职单位风生水起。唯一有点担心的便是大儿子的身体，求学时条件太差，身体底子打得不好，又只顾着工作，上次因血糖太高瞒着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得再叮嘱他注意一下”，你暗暗想。

牛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听到牛铃铛的声音从山中传来。这片山林中有不少大树，刚好可以给今年建新房的女儿做房梁，你干脆停了下来数了数适用的树。女儿家的房子主体基本完工，到年底，就可以搬新房了。女儿是个好强的人，虽然儿子女儿都在城里买了房，但是乡里的老屋终究是不方便，再说女儿肯定还是想着外孙还未结婚，总不能叫女方看低了去。年底搬了新房，外孙应该也要带女朋友回来了吧。房子修好了还是方便一些，不然外甥女家那个三岁的调皮崽还不知道往哪里钻。“那小家伙应该又长高了吧，有他在家里都要热闹很多。”你开始想念你的曾外孙了。

腰间的电话开始响起，是你最疼爱的小孙子。小孙子是你花费心思最多的人了。当初家中的五个小辈，四个已经如愿考上大学，唯独这最小也是最聪明的一个，调皮捣蛋，你都不知道被学校的老师叫去过多少次了，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请求老师的原谅，小孙子最终还是未能坚持上到高中。那段时间，你是真的着急了。小儿子年少的时候不读书，现在只能靠体力养家糊口，幸亏是大孙女争气，考了个好的大学，今年还考上了顶好学校的研究生。“嗲嗲，我现在的学校很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小孙子跟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开窍，小孙子虽然未读高中，但是从中专到大专，再到今年自考本科，家中五个后辈五个大学生的梦想，终于是实现了，其中还有两个研究生呢。

山中的雾气已经散去，太阳慢慢升起来了。你知道家中的老婆子又该叫你回去吃饭了。这老婆子也真是厉害，七十多岁的人了嗓子还是那么大，站在山间都可以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但是自从和你结婚，她不仅包揽了家里大小事情，山间田间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因为严重的风湿，老婆子的一条腿已经严重变形，越来越行动不便了。现在条件好了，总是叫她少做一点，却总是讲不听。“幸亏是遇上我，要不然谁受得了她的臭脾气”你有时候真的是无语，但是若老婆子去了儿女家，没有人唠叨，反而是不习惯了。你坐在路上的石头上，等待牛吃饱了返程。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老牛的肚子已经鼓鼓的。该回家了，你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儿孙辈们应该也快回来了，今天是你的七十五岁生日，这生日，大家一起得好好地过。

是的，今天是你的七十五岁生日，我亲爱的外公。

只是，这句“生日快乐”，不知道你是否能听到。

熟悉的号码已无人再接听，熟悉的你，我们再也无法见到。

在你离开后的第220天，我们每一个人，都如你所愿，好好地生活。

我们将梦你所梦的团圆，见你未见的世界，写你未写的诗篇。

生命是条漫长的河流，终有一天，我们会相遇。

彼时，你再给深夜归来的我们亮一盏灯，可好？

生日快乐，我们最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