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到办公室休息的时候 ,微信公众号看到王开东老师写他三舅妈去世的文章,读得心房震颤,泪水涟涟,感动于他的三舅和三舅妈的平凡与伟大。被亲情缠绕的幸福啊,那是永生难忘的。
突然想到了我的大舅妈,那个爽朗能干却英年早逝的她。
大舅妈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去了,抛下了她挂念的孩子和亲人,就那样走了。
失去她的沉痛就这样慢慢地被岁月所遮掩,一晃都一二十年就过去了。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然而有关她的一些事儿还是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怎么都挥之不去。
记忆中大舅磨豆腐,她卖豆腐,二人配合得非常好。她经常一个人挑着担子走村串巷,但不管卖多卖少,绕到最后总是到我家,而每次去我家都会留些豆腐吃。
那个时候贫穷是农村的底色,买不起肉吃,大家就买豆腐,煎煎炕炕,好吃得舌头都酥了。
大伙都愿意买大舅妈卖的豆腐,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手工磨豆腐。就是现在我去大舅家,有时候想起大舅妈,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挑选豆子,去皮浸泡,然后把一头骡子蒙上眼睛,大舅拿着鞭子一圈圈跟着,剩下的工序我记不太清楚,但是反正所有的工序都是大舅和大舅妈细细完成的,毫无掺假勾兑,绝对的天然,不但干净而且好吃。
除了豆腐本身做得好,大舅妈为人豪爽也是加分项。她光风霁月,从来没有缺斤短两的勾当,只有称高高地翘着,除此之外她允许赊账,看年纪大的人还会再给些饶头。那个时候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很多,有很多还拖着唱腔吆喝,但是丝毫不影响我大舅的豆腐畅销。
最初我们特别欢迎大舅妈去我家,因为她去了我们就有豆腐吃了,啃干馍馍实在是太痛苦了。但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一天,我们后来是闻到豆腐的味儿就开始反胃,实在是吃够了。于是当她的身影一拐通往我家的路口,看到她货担上挑着的豆腐,我们就开始摆着手喊:“不要了豆腐,吃够了。”尽管我们几个不懂事儿的娃如是说,大舅妈笑笑还是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留下几块豆腐才走。
也许是上天也羡慕大舅妈的能干,想召她去天宫当差吧。大舅妈生病了,一向体质特别好的她,长时间的低烧。只是她以为是感冒,并没在意。
后来去县城检查,一检查才慌了神,白血病啊,这在当时是要命的病啊!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真是一个特别大的打击,尤其是她和舅舅的三个儿子都未成人。大表哥才十五岁,表弟才七岁。
舅舅始终不放弃治疗,就算是亲戚借遍,整夜坐在墙角抽烟,连大舅妈的娘家都劝说放弃,大舅依然不吐口。可恨啊,亲戚借遍的救命钱,还被天杀的小偷给偷去了。大舅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听闻此事,我想象不出当时大舅该多有绝望。大舅妈去看病的时候,是自己走着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是躺在架子车上被拉回来的。
当时我还不懂死的含义,更不知道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爱我之人。
姥姥有五个孩子,但只有我妈一个闺女。而我们这一辈孩子中,最开始只有我一个女孩,后又多了个萍表妹。我比小表弟大四十天,有记忆的时候,听说之前大舅妈想用表弟换我,让妈妈再生一个女孩,最终也没有换。她活着的时候,我倒是挺想换的,因为她真的很疼我,但后来懂事儿,庆幸他们只是玩笑,不然我的命运或许会被改写。
大舅妈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能干又豪爽的人,豪爽的程度,现在人都难以理解。邻居去她家借东西,家里没人,邻居把门拆掉,拿了东西就走,她回来也不说什么。
她很喜欢孩子,对小一辈的我们很好,很大方,有吃的,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听说她跟我妈的关系很好,虽然我妈比她大一岁多,但丝毫不影响她做个合格的嫂子。
听我爸说过,有一次她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车把上挂了一只大母鸡,村里人问她:“要去走亲戚了吗?还带着鸡,去哪里啊?”她说去妹妹家,人家就说去妹妹家走错路了吧,她说没走错,就是去曹楼(我家)。当我从爸爸的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不太懂此妹妹和彼妹妹的关系。不过看到舅妈骑着自行车挂着一只鸡来,我们五一是最高兴的,口水也开始不自觉地往外流,似乎已经闻到了美味的鸡肉,喝到了鲜美的鸡汤。
除此之外,我脑海里还有一件事儿至今没忘,前一段时间还再向爸爸求证呢。爸妈去地里干活,把小小的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过道的门还锁上了。大舅妈卖豆腐经过时,从门缝里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小身影,扒着过道门孤独地往外望。她于是放下豆腐担子,高大的身子立在门口,有力的双手把木门往上提,轻松地摘掉了一扇门,把我叫出来,她又把门安好,跟邻居交代一下,带着我回家了。
在大舅家的日子应该是很幸福的,我吃够了豆腐,但是第一次喝豆腐脑还是挺喜欢的,大舅妈很贴心地给我们放上糖。那豆腐脑可真浓啊,一块一块的,再加上糖,甜甜的,像舅妈的味道,这之后这么多年,我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豆腐脑了,不是太稀,就是一股勾兑的味儿。
后来爸爸去接我,舅妈还责怪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其实那个年代,村里普遍把几岁的娃扔在家里,他们去地里干活,但是大舅妈觉得不应该。
大舅妈太能干了,以至于她去后,大舅一蹶不振。作为家中的长子,过早地承担了家庭的重担,没上过几年学。他固执,犟得跟牛一样。离开了大舅妈,没有人在旁边管他,他更是往牛的方向发展,犟得没法说。很多次去看他的时候,我都在想,若大舅妈还在,她的三个孩子的生活怎么样暂且不论,大舅绝不是现在的样子,若她在该多好啊!
那次听姥姥提起,过年的表哥表弟们都回来了,他们想妈妈了,想让孩子看看奶奶的样子,但找翻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大舅妈的往日的照片。听说二表哥长得像她,但我还是很难把她的轮廓记清楚,估计再往后大舅妈在我心里的模样会更模糊,直至永远不见,就像遗失的照片。
想借用鲁迅先生的话送给我的大舅妈: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你的怀里永安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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