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卷六·五〇】
唐人近体诗,不用生典:称公卿,不过皋、夔、萧、曹;称隐士,不过梅福、君平;叙风景,不过“夕阳”、“芳草”;用字面,不过“月露风云”:一经调度,便日月崭新。犹之易牙治味,不过鸡猪鱼肉;华陀用药,不过青粘漆叶:其胜人处,不求之海外异国也。余《过马嵬吊杨妃》诗曰:“金舄锦袍何处去?只留罗袜与人看。”用《新唐书·李石传》中语,非僻书也,而读者人人问出处。余厌而删之,故此诗不存集中。
皋、夔, 音gāo kuí,亦作“皐夔”,皋,指皋陶,传说皋陶是虞舜时刑官。夔,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条腿的怪物。出自《山海经·大荒经》。相传为尧、舜时代的国家乐官。皋夔是皋陶和夔的并称,后常借指贤臣。唐·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诗:“昨者州前搥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
萧、曹,音xiāo cáo,指汉代名相萧何、曹参。《汉书》卷七十四《魏相丙吉传》:“近观汉相,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唐·高适《自淇涉黄河途中作》诗之十二:“力争固难恃,骄战曷能久。若使学萧曹,功名当不朽。”
梅福(前44—44),字子真,南昌人。据青云谱定山村《梅氏族谱》记载:“梅福公祖籍安徽凤阳府寿州,今之安徽寿县,向归九江郡辖。”梅福少学于长安,后补南昌县尉。西汉永始元年(前16),汉成帝(刘骜)封王太后之侄王莽为新都侯,爵位益重,势倾朝野。梅福不顾官职卑微,以县尉身份向皇帝上书,请削外戚权柄。但此书被刘骜斥为“边鄙小吏,妄议朝政”。新莽始建国元年(9),梅福挂冠辞去县尉,定居于青云谱梅家巷,以读书养性为事,至今留有梅福钓台和“梅仙祠”遗迹(今青云谱旧址)。为躲避王莽挟嫌追究,遂隐姓埋名,弃家出走。一说他改名换姓在吴县(即今苏州市)城门做守城门卫。二说他游于会稽,后卒于吴市门(今吴城镇)。梅福高风峻节,一向为世人称道。汉光武帝刘秀少时之同学、隐士严光,娶梅福之女为妻,夫妇二人同隐于浙江之富春江,皇帝屡次宣召严光欲授予高官,但严坚辞不受。时人誉之:“妻父(指梅福)有冰清之姿,婿(指严子陵)有璧润之望。”视为“冰清玉润”的清高人物,一时传为佳话。
君平,汉代高士严遵的字。严遵(生卒年不详),字君平,西汉蜀郡(今四川)人。隐居不仕,在成都卜筮为生,每日得百钱,则闭户下帘而读老子。著有《老子指归》,使道家学说更加条理化。扬雄少时以严遵为师,他称赞严遵“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无以加之”。后人为纪念严遵,把他居住的街道命名为“君平街”。
易牙(生卒年不详),人名。春秋时齐国人。齐桓公的内侍,擅烹调,善逢迎,甚得桓公的宠爱。桓公死后,易牙与竖刁等谋乱,立公子无亏即位,导致齐国大乱。也称为“狄牙”。
华佗(约145—208),字元化,沛国谯(今安徽省亳州市)人。著名医学家。少时曾在外游学,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行医足迹遍及安徽、山东、河南、江苏等地。声誉卓著,在医学上有多方面的成就。精通内、外、妇、儿、针灸各科,对外科尤为擅长。晚年因遭曹操怀疑,下狱被拷问致死。所著医书已佚。今亳州市有“华佗庵”等遗迹。
青粘漆叶,指华佗留下的古方“漆叶青黏散”。距今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粘”应为“黏”。《三国志》载:“阿从佗求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叶青黏散。漆叶屑一升,青黏屑十四两,以是为率,言久服去三虫,利五藏,轻体,使人头不白。阿从其言,寿百馀岁。漆叶处所而有,青黏生於丰、沛、彭城及朝歌云。”这段话的大意是:樊阿向华佗讨教可以服用而且对人体有好处的药方,华佗便拿“漆叶青黏散”教给他。药方用漆叶的碎屑一升,青黏碎屑十四两,按这个比例配制,说是长期服用此药能打掉三种寄生虫,对五脏有利,使身体轻便,使人的头发不会变白。樊阿遵照他的话去做,活到一百多岁。漆叶到处都有,青黏据说生长在丰、沛、彭城和朝歌一带。虽然这个药方里的成分和分量都清楚,但这个成分却不能确定下来,“青黏”药材是什么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玉竹,另一种认为是黄精。至于漆叶,本草记载较少,《本草图经》认为是漆树叶。由于古代和现代很多叫法不同,而这两个药物又没有记载在医书里,导致这个药方到现在依然有争议。
马嵬,指马嵬坡,亦称马嵬驿。位于陕西省兴平市西约11公里的马嵬镇。相传晋人马嵬筑城于此,故称。唐安史之乱时,《新唐书·明皇纪》载:“天宝十五载(756)玄宗奔蜀,途次马嵬驿,卫兵杀杨国忠, 玄宗被迫赐杨贵杞死,葬于马嵬坡。”马嵬驿站自唐代到清代以来一直是朝廷传递宫廷文书和军事情报的驿卒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是长安到蜀地,长安到吐蕃的首个驿站。更因唐玄宗赐缢杨贵妃于此而闻名于世。白居易《长恨歌》:“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皆指此。
金舄,音jīn xì,指古代用金装饰的一种复底鞋。《诗·小雅·车攻》:“赤芾金舄,会同有绎。”郑玄笺:“金舄,黄朱色也。”孔颖达疏:“此云‘金舄’者,即《礼》之‘赤舄’也,故笺云:‘金舄,黄朱色。’加金为饰,故谓之金舄。”古代单底鞋称履,复底鞋称舄,故以“履舄”泛称鞋。唐·姚合《扬州春词》:“竹风轻履舄,花露腻衣裳。”借指为足下。用于敬称对方,常用于写信。宋·王安石《与王宣徽书》:“南北辽阔,无缘进望履舄。”
金舄锦袍何处去?只留罗袜与人看。这里有个典故“马嵬袜”。《汉语大词典》:杨贵妃死于马嵬时遗下的袜子。典出 宋乐史 《杨太真外传》:“妃子死日,马嵬媪得锦袎袜一只。相传过客一玩百钱,前后获钱无数。”在此,袁枚称马嵬袜之说出自《新唐书·李石传》。文中《新唐书·李石传》,实为《新唐书·卷一百三十一·列传第五十六·宗室宰相》。李石(生卒年不详),字中玉,陇西人,唐朝宗室、宰相,襄邑恭王李神符五世孙。但在李石的传记中,并无唐玄宗马嵬赐死杨贵妃及遗落罗袜之事。因典故非正史所出,若引话本小说,则为文人耻笑,故袁枚自行删除,但还是强作辩解,以图修饰。
马嵬袜小考:《唐国史补》原文为:“玄宗幸蜀,至马嵬驿,命高力士缢贵妃于佛堂前梨树下。马嵬店媪收得锦靿一只。相传过客每一借翫,必须百钱,前后获利极多,媪因至富。”“靿”音yào,据《汉语大字典》,乃靴,袜筒儿。《隋书》卷一二《志第七·礼仪七》曰:“长靿韈,畋猎豫游则服之。”此指供狩猎、出游时所穿的长筒靴。五代·马缟撰《中华古今注》卷中《袜》曰:“至隋炀帝宫人,织成五色立凤朱锦袜勒。”乃指有筒锦袜。唐代诗人,一般都认为店媪所收乃锦袜。如刘禹锡《马嵬行》诗谓:“不见岩畔人,空见凌波袜。”后代题咏或著述中,也不乏见,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四○五《宝六·奇物》收有《杨妃袜》一条,即据《唐国史补》,也理解为袜。宋·王桥撰《野客丛书》卷二二《杨妃袜事》则云:李肇《国史补》注言:杨妃死于马嵬梨树下,店媪得锦袜一只,过客传玩,每出百钱,由此致富。《玄宗遗录》又载:高力士于妃子临刑,遗一袜取而怀之,后玄宗梦妃子云云,询力士曰:“妃子受祸时遗一袜,汝收乎?”力士因进之。玄宗作《妃子所遗罗袜铭》,有曰:“罗袜罗袜,香尘生不绝。”二说虽不同,皆言妃子有遗袜事。仆始疑其附会,因读刘禹锡《马嵬行》有曰:“履綦无复有,履组光未灭。”乃知当时果有是事,甚合《国史补》注之说。(摘自《杨贵妃的鞋与袜》(佚名)。见《博览群书》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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