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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只是因为一切无法改变

悲伤,只是因为一切无法改变

作者: A醉艺楼字画收购 | 来源:发表于2023-01-27 05:00 被阅读0次

    本文系作者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媳妇带老娘去医院检查时,还不知道要挂什么科。

    去医院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发现老娘变得迷糊,丢三落四,常闹出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娘平时和老爹住在乡下小院里,老两口很恩爱,过着简单的日子。娘年轻时就做小生意,推着小车赶大集,靠赶大集挣钱养家,直到前几年,我们一再反对,才停了这项劳作。这也练就了她的好脚板,不愁走路。

    不去赶集了,守着老汉,空闲时看着墙上相框,摸摸这个孩子照片,摸摸那个孩子照片,说叨每个孩子的故事:这是老大小时候,看多精神,现在他自己的孩子都工作了,这是大姑娘,这是二姑娘,这是小儿子,唉,就这小儿子离得远,见一面不容易。

    每逢节假日和他们生日,我会带媳妇和孩子一路奔驰回家团聚。每当那时,老娘都会站在小院的大门口,翘着脚望了又望,

    就有那么一天,老爹打电话来,“你娘想你们了,想得哭,要去找你们,自己偷偷走着就要去找你们,不让去就在地上打滚,知道你们忙,让你二姐陪她过去吧”。

    那几天我们正好在搬家,原来借住的一个小房子需要归还,新家刚装修好不久,每天赶着收拾东西。心里很不想让老娘这时过来,可爹说已经上了大巴车,在来的路上了。

    我去车站接娘,安排她和二姐住在新家里。因为正在搬家,还没归置好,家里挺乱,娘在屋里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我笑着说“老太太,想出去玩,就让你二闺女先带你去,你儿子这么忙,可陪不了你。”娘听了,伸出手指头点我的头,我明白她是用亲昵的方式,表示她知道了。

    是媳妇先发现了娘的异常。媳妇说娘见了什么小零碎都想要,给了她,她随手就不知道放去了哪里,有时是放在屋外面,有时放到了垃圾桶里等。

    媳妇决定带她去医院看看。我说这去医院要看什么科呀,媳妇说:去了再说吧。到了医院,先咨询导医台,像这种情况应该挂什么科?导医台让去看神经内科。

    科室里,检查很简单,医生和娘进行了简单对话,问了些简单问题,娘常常答非所问,东拉西扯,看起来像个老小孩。

    医生最后诊断,娘得了老年痴呆,只能越来越厉害,还不可逆,也没有好的药物。看着老娘的笑脸,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被大家称呼的老小孩状态,竟是老年痴呆,是病!

    看病回来后,娘的症状越来越不对劲,媳妇对我说:会不会是咱这房子刚装修完,装修气味对她神经有刺激。我考虑有道理,决定带她和同行的二姐去郊区的房子住段时间。

    郊区房子是个小产权房,上下二层,挺宽敞,刚去时老娘里里外外的转,上上下下的看,还挺新鲜,看着状态也好,我暗自庆幸来对了。这种好状态没持续两天,老娘就突然爆发了狂躁。

    那天一早,我正在二楼洗澡,突然听到老娘在一楼大叫,声音很惨烈,像是喊救命,说有人要杀她。我吓得随手拉个大外套套上,奔下楼,看到老娘正站在一楼楼道口,手抚扶梯,两眼直直地盯着墙面,我四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走上前用力抱住老娘的肩膀,想尽办法想安抚住她,可没有效果。二姐也起床跑了过来,我们看着听不进任何话的老娘,又悲又惊。我们想合力把她架到卧室去,发现她身上有股出奇蛮力,我们两个人架不住她,我心里惶恐起来,升起种种不好的念头。

    就让二姐先扶着娘,我跑去找出手机,拨通了省中医一个老乡的电话,拨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抖动。

    省中医的老乡是军旅出身,当年从老家当兵出来,在军队就是军医,擅长疑难杂症的治疗,转业后到了省中医。打通电话,和老乡说明情况,老乡让送去省中医看看。

    我和二姐两个人连拉带扛,终于把老娘按进小轿车后座。二姐坐在后座拼命抱住她,我锁上了车门,老娘一路呼天嚎地,两脚踹得车门咚咚响。

    在路上,我打电话给媳妇,让她送孩子上学后,赶快去省中医等着,娘病了,需要帮忙,就挂了电话。

    后来媳妇对我说,她接到电话都是懵的,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看我说话情况紧急,也就没多问,赶紧把上小学的孩子送去学校,然后向医院赶。

    2

    我把车开进省中医院里,招呼一脸惊讶的媳妇,和二姐一起把老娘从车里抬出来,架到医院大厅里。打电话给老乡,老乡说他先下来看看。

    老乡带两个医生很快过来,他们看了老娘的状况,直接建议送去省精神卫生中心比较好。我再三落实,希望就地治疗,老乡说那边医院对这种情况更有经验。

    恰好有朋友在省精神卫生中心工作,我只好打电话给她说了说,定下带老太太过去看看。

    因为上小学的孩子中午要回家吃饭,媳妇需要先回家照料下,我们约定随时电话联系,我带着二姐和娘先去那个医院。

    车一开进医院,提前电话联系的朋友已带人出来,帮忙把娘从车里架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这些医护人员手法熟练得把老娘按在地上,抽出绳子,把手脚像捆粽子一样开始绑起来。我直接就懵了,开始大发脾气,上去没好气得拉拽医护人员,“你们在干什么,她是病人,不是犯人,你们要干什么?”

    我抱住了呼喊挣扎的老娘,动手拉绳子,同时喝令医护人员立即把绳子拿走。

    但医护人员见怪不怪,不为所动,其中一位说“要是解开,你就把人带回去,我们不收,到这里就得按这里的办法来。”,我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这时朋友过来,把我拉到一边,说像这种狂躁型,一进院必须绑住,辅以药物治疗,等完全安静后才能解开。这是流程,否则狂躁病人万一伤人伤己,谁也担不了责任,这也是对病人负责。

    我看着老娘,一边愤怒着,一边崩溃着,最后同意了这种治疗方式。

    医护人员立刻继续上前,手脚麻利捆绑好,注射镇定的药物,不一会,娘不挣扎了,喊声低下去,接着安静睡着了。我们用推床把娘推到病房,重新换到病房的床上。医护人员解开绑绳,把老娘平躺,把手脚摊开,绑在了病床的四个角。整完这一套流程后,医护人员都走了,我也虚脱得站不住,坐在床边摸着老母亲的手,久久动不了。

    我开始打量病房,是个六人房间,打扫的挺干净,其他五个病号,看上去都形形色色怪异着,有对着镜子美滋滋笑的,有站在门口左思右想的,有念念叨叨寻找东西的,在这种环境里,我莫名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看看趴在床边的二姐,她正无奈的看着我。“怎么办?这一住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出来时还给你姐夫说住两天就回去呢。”

    我知道她在家里不当家,做什么事都怕姐夫,但在这个时候,她叨叨这些只会让我心烦,没好气的呛呛她,“你说怎么办?不要老娘了?”

    二姐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娘,开始哭起来,“我说不来,不来,非得让来,说过来看看你们可能就好了,这下好,更厉害了!”

    我也觉得内疚,缓和了声音说“别着急了,已经这样了,一会先听听医生怎么说。”就出去办理住院手续,留她看着老娘。

    等我办完手续,回到病房,发现媳妇也过来了,她提着饭和衣物,忧心忡忡得看着我。

    3

    我对媳妇是有歉意的,结婚以后就聚少离多,我在外应酬多,后来为了业务到处跑。她一边工作一边要照顾孩子和家。后来因为照顾孩子,她调去一个相对轻松但没什么前途的工作,她也没抱怨过。再后来,她辞职出来和我一起做生意,时间相对自由,她有更多时间能照顾到孩子。

    但好事多磨,一切才刚刚走上正轨,老娘病倒了。听医生的说法,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需要慢慢治疗。医院离我家挺远,我家的情况,我和媳妇,做不到抽出一个人在这里长时间照顾老娘!

    那就给家里哥姐打电话通知吧,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先给老大打电话,老大在家里没事,农村地里那点事,他媳妇也能忙活,再不济还能找邻里邻舍的帮帮忙,过来照顾老娘些日子。

    “大哥,娘在这边病了,住院了。”

    “怎么刚过去就病了呢?在家里时也没事呀。”大哥奇怪的问,“要不要紧,没啥事吧?”

    “还没醒,医生说怎么也得住段时间,二姐身体也不好,老是头疼,怕她呆不住,你那边看看能过来就过来陪陪床。”

    “我和你大嫂商量下,这边家里不还有老爹吗,我有空也得去看看他,你二姐都过去了,就让她在那里呆着吧,还来回换什么呀!”大哥迟疑着吞吞吐吐得说完。

    我听出他不愿意过来的意思,不得不继续说明情况“话不是这么说,二姐家情况你也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家里能当家作主过,这里医院里的氛围又让她精神紧张,她说了好几次受不了,想换一换。”

    “你给你大姐再打电话问问吧,看她能去吧,俺家你大嫂你还不知道呀,我平时去咱爹咱娘那里,她都不乐意,寻死觅活的,爹娘年轻时没帮我们盖房,也没帮着看孩子,她一直记恨,一提老两口,家里就不得安生,没法弄。”

    大哥说的情况,我知道,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娘一心要挣钱养家养孩子,忽略了大哥的小家庭,和大儿媳之间一直不愉快。

    默默挂断电话,我又拨通了大姐家电话,大姐听说老娘住院了,很着急,但她也说明,她有神经衰弱的毛病,陪是能陪,就是不能长陪,身体会受不了,如果老二确实要回,她就过来。

    我和大姐很亲近,知道她说得是实情,挂掉电话,抬眼看到媳妇正在病房门口向这张望,我只能轻轻向她摇了摇头。

    4

    娘醒过来,人安静了,她想挥手,发现自己被绑住了,就问“我犯什么罪了?怎么绑我呢!”

    我就告诉她,是医生给你打针,怕你嫌疼不配合,先绑会,等打完针就不绑了。

    她听了点点头,一会就忘了,又问“为什么绑我呢,我犯什么罪了?”

    我摸着她的手大声说“没事,一会就解开了。”

    母亲从此就明白一阵,糊涂一阵,明白时能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糊涂时谁都不认识,会不配合吃饭,怀疑别人要害她。

    二姐也到底没能走成,随着对医院环境的熟悉,她不再觉得害怕,甚至偶尔还能和别的病号开玩笑。

    二姐夫那边有时还会打电话催她,问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什么时候回?

    二姐就偷偷去找医生,问:什么时候能出院,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给医生诉苦,说兄弟姐妹几个都不容易,现在娘长病了,只有弟弟一个人拿钱,别人也拿不出,弟弟家买房子欠了银行很多钱,因为照顾老娘,也没法好好做生意,还要花钱,真是看不好的话就让我们回去吧。

    医生回头找我,把二姐的话委婉的转告了我,让我好好想清楚,现在病人一直有药物维持,没有狂躁症状了,但这个病只会越来越厉害。真要出院静养的话也是可以的。

    我站在医院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用力把脑袋抵着墙,我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小时候的那些时光,和娘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在我脑海里翩飞。我努力伸出手,却什么也留不住,甚至留不住能为娘的病出一点力的努力。

    人啊,生孩子多了,有什么用?一个孩子有一个孩子的难处,真到有用的时候,哪个都指望不上。

    我抵着墙,眼泪无声的从脸上滑落,伸出手想胡乱抹去眼泪,没想到却越抹越多,我索性就用双手捂住了脸!

    第二天,我给娘办好了出院手续,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娘能安静下来了,但行动有些不便了,走路颤颤巍巍的,神情也有些呆滞,看得出,娘以后的生活长期需要人了。

    把所有的东西装上车,二姐满心欢喜的对娘说“走喽,回家喽,高不高兴?”,娘迷茫得点头,跟着二姐坐上了车。

    我启动车子,准备回家,却无意间打开了车的雨刷,雨刷不知疲倦地在玻璃上来回摆动。二姐拍我,“没下雨,开雨刷干啥。”我忙按了停止,一边回应“有点雾气,刷一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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