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妈，我回来了

近来，S妹回乡下老家居住。不过，这老家是年初新嫁的婆家，非从小生长的娘家。但有一点，婆家距娘家是极近的，坐车20分钟便能扺达。因而，对婆家虽没什么依恋之情，仅是因为这一个近字，倒也特有一份亲切。

这日，老妈休假从县城回来，顺道来婆家看看正处于孕期中大半年未见的S妹。正午时分，和婆婆三人一起吃了午饭，闲聊了大半会儿，便随了老妈要去娘家小住几日。

娘家在村庄，其实是极其简陋的。但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童年及青少年时期的成长记忆，不论如今被改建得多么面目全非，而眼下又是多么时过境迁，S妹的心里，总是有一份牵绊神往留在这里。

和老妈从车上下来，往家走的途中，路旁有一大排房子拆掉重建，已打好新地基。老妈说是在盖别墅，所以地基面积比较大。

村子四面环山，青山碧水，蓝天白云，空气清鲜润泽，四周植被丰荗，环境清幽，民风淳朴。在这样的地方盖乡间别墅，其实真是不错。届时，若前庭种花掘井，后院一半果园一半菜地。清晨时分，晨雾缭绕，梳洗毕的主人拿盆去后园择仍沾晨露的瓜果菜蔬，再从幽僻的小径抄到前园的井边，打一桶一桶清澈温暖的井水，酣畅淋漓地洗。早餐过后，可以在前庭煮茗看花，情之所至，围上围裙，下园整理整理，做做园丁的活儿，活络活络筋骨，口干了，抄小径去后园摘沾着露珠的桔子，一剥果皮，破开的皮里面溢出蒸汽般的汁液，清冽的芬芳在周围的空气里迅速弥漫开来，好不诱人。到了果子摘收的季节，邀请朋友们来串门，享享家庭式的农家乐，连吃带拿，好不尽兴，也给出门在外的游子快递果实，捎去家的思念和牵挂......

一路过来一路遐想联翩，很快到家。放下东西，围着老爸试穿了新衣，很满意很开心。老妈看了餐桌和冰箱，说要去后山脚下的菜园里择菜。

一路过来，偶遇脸熟的乡邻，远远看到，相互愉快地打招呼。时光在这熟悉而恬谧的氛围中瞬间回到过去。

最开始，S妹是三年级的小学生，每天傍晚放学回家，老妈若不在，就蹦蹦跳小跑到那菜园里找妈，远远看到背影，便快活地叫：“老妈，我回来了。”然后跟着妈妈的身后来回在菜园里一趟一趟地跟着老妈走，唧唧喳喳讲一些孩子气的体己话，待到村子四周炊烟袅袅，帮老妈拿一些小件的锄具，屁颠屁颠，无忧无虑地回家一起做晚饭。

然后是初中时期，留校住宿以后，每周周末回家一次。每个周五的傍晚，S妹走到家门前的院子，总是会习惯性扯着嗓子虚脱般了地喊道：“老妈，我回来了。”然后才进屋，围着正做饭的老妈听她喁喁地抱怨跟老爸，跟邻里左右的各种琐碎不顺心，为讨生计所受的各种辛酸劳累，间隙八卦七大姨八大姑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S妹一边闲闲听着顺便帮老妈打打下手。从学校经历和书籍阅读累积沾回的一身愁怨和悲伤，仅凭自身的力量怎么也化解不开，却悄然地融化在这浓浓的俗尘烟火里。

之后是高中时期，依然是一周回家一次。此时的S妹变得乖戻，孤僻，敏感，多愁。回家的第一声：“老妈，我回来了。”依然不改。此时的她不再关注自身以外的任何事，整日夜沉浸在自己那虚幻的小世界里，小说，各种各样的小说，音乐，冷僻的流行乐和不知名的摇滚，满脑子的自我，人格，尊严，未来，追求......塞满脑子，拥挤不堪，不知所措，也没有人可以解惑。老妈不能理解，虽然焦心，但是从来没有为此指责什么，只是千方百计督促她吃饭睡觉。有时，老妈去菜园的那片地里干活儿，S妹便带着随身听塞着耳机，默默坐在园边静静看着，看看辛勤的老妈，看看漫天云朵飘移的天空，微风袭人，心中翻涌着稚嫰的对老妈的怜惜和暗中誓言改变命运的热血心志。

之后离家远了，一年也就回一两次，而老妈也不像少年时那样一直在家，随着形势的改变，也离家做工了。但每每回家的那第一声：“老妈，我回来了。”却从来没有改过。

或者是习惯，或者是情结，或者只是潜意识，S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每次，叫过这一句“老妈，我回来了”以后，S妹感觉自己似乎就会随之活得清醒些，在许多早就该“断舍离”的藕断丝面前，就变得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