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爷又来找我，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足有好几千块。他每几个月都要托我给他远在山东的儿子转钱。
大爷没有微信，也不会用智能手机，自从去年他拿着一串银行卡号给我后，他儿子就能通过我的网络转账快速收到大爷的工资了。
七十多岁的罗大爷满脸沟壑，眼神浑浊。他虽然个子瘦小，好在身体健康。托着关系，在小区做一份打扫清洁的工作，每个月能挣近两千块钱。
“您是山东人呐？”
我曾经问过他，他说，他是河北的，跟着村上一个熟人来这里做工。
熟人是小区的物业管理，看罗大爷在老家也是孤家寡人，种田不容易，就想着带他出来，至少他能养活自己。
“他不是有儿子么？”
我曾经这样问过那个熟人。
熟人说，那不是他亲儿子，是过继来的，是他同母异父一个弟弟家的孩子，也就是他的侄子。
罗大爷小时候父亲病亡，母亲带着他改嫁到罗家湾，又给他生了弟弟。因为他个头太矮，成年后也没有娶上媳妇，母亲在世时就做主把他弟弟家的二儿子过继给他，这样他也算后继有人。
于是这个侄子成长中的花销都是罗大爷负责，那些年他辛辛苦苦，供侄子读书。尽管侄子成绩不好，他也给供到二十来岁。
侄子念技校期间，就谈恋爱了，毕业就结婚，一切费用又是大爷负担，他借了好些钱，把孩子的婚礼尽量办得体面。
侄子的对象是山东人，丈母娘要求在山东买房。买了房之后，十几年了，他们没有回来过。但是遇上事情就跟罗大爷要钱。
生孙女了，生孙子了，孙女上小学了，孙子上幼儿园了……罗大爷但凡有一点余钱，都赶紧寄给侄子。
大爷自己十几年不买新衣服，捡别人的旧衣服穿。吃喝都是极其节约的。
有人看不过去，说他：“你也给自己留点儿钱花呀，孩子们自己也会挣钱，哪能都指望你呢？”
他不听。
因为侄子说过，等罗大爷老了，是他管养老的，所以在没老之前，就得帮助孩子养家。
罗大爷生怕老了没人管，就一直把自己挣的钱都给侄子用。
之前他就是通过熟人给侄子转钱的，后来熟人不肯帮他转账，他才来找我。
熟人说他——你也不想想，你那侄子十几年不回来，你还指望着他给你养老？你要是有钱，不如自己吃好喝好多享受几年。什么？怕死了之后没人埋？你放心吧，村里人会埋你的，不然发臭了，难闻的是他们！你死了，啥也不知道了……
可大爷就是转不过弯儿，还是要坚持给侄子寄钱。
看着他瘦小年迈的身影，我不明白，他侄子所谓的“老了他管”——那多老才算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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