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1是王小波逝世二十年周年祭,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读人如读书,为了纪念他,特搜集整理形成此文。参考资料详见文末。
01
1968年,只有16岁的王小波被塞进了绿色铁皮火车,从北京前往云南插队。
那个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两三年,他和其他插队的知青一样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每天吃着粗糙的饭菜,干着累得要死的体力活儿。
根据王小波的胞兄王小平回忆,1952年,王小波的出生正赶上他父亲被错划为“阶级异己分子”的时候。一场风波,就是他的名字的由来。他生下来就病弱,还严重缺钙,骨骼都长得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傻头傻脑的。
王小波全家福(前左二为王小波,前中为王小平)他在云南兵团呆了两年,那是蹉跎寂寞艰苦的岁月,还被军代表批斗。他对这样的日子感到绝望和迷茫,并开始尝试写作,后来他耗费了十年写就的《黄金时代》背景就是脱胎于这段插队的经历。
“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黄金时代》)
小说里的男主人公王二,就是王小波的影子,一米八二,又瘦又高又丑。王二的生命里遇到了很多的女人,她们有姓颜色的女大学生、陈清扬、小转铃、线条和二妞子。王二在山上和“破鞋”陈清扬做爱、打屁股,而真实的王小波在1980年和李银河结婚时还是处男。
以至于后来,李银河在《人间采蜜记:李银河自传》中谈到“婚前守贞”时不无遗憾地说:“我和小波结婚时是二十八岁,当时我们俩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和处男。回想起来真是痛心疾首啊,因为时代的道德要求,我们丧失了一生最快乐、最自然、最美好的体验。青春最美好的时候,我们都做什么去了?”
02
1971年,王小波19岁,去了母亲老家山东省牟平县青虎山插队。
1973年,王小波在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做工人,后来去了北京西城区半导体厂。这段工人生活是《革命时期的爱情》等小说的写作背景。
王小波和李银河的爱情纠葛始于1977年,颇有传奇色彩,而且磕磕绊绊并不顺利。
1977年,李银河从内蒙插队回来,回到光明日报当编辑。
王小平在《我的兄弟王小波》里回忆:“当时正是拨乱反正,宣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时候,李银河和另一个女孩写了一篇政治文章,被发表在人民日报的头版,二版上,前面还郑而重之地加了编者按。这分明是前途似锦的征兆。据小波说,她是全国关心政治的青年的偶像,每天寄来的读者来信要用麻袋装。”
他们当时的处境差别甚大,王小波尚隐身蒿莱之中,而李银河已经走在通向庙堂的升天阶梯上。
王小波有一个封面半蓝不黑的大笔记本,通常塞在他的褥子下面。他就在这个本子上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其中有一篇《绿毛水怪》,大家看了都说有点意思,开始在朋友的小圈子里传阅。
《绿毛水怪》手迹严格来说,《绿毛水怪》这本手抄本小说是王小波和李银河的媒人,李银河是在一个朋友家里读到了王小波的小说《绿毛水怪》。
“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她的内心突然被击中,仿佛灵魂在一刹那被卷进漩涡,吸引、旋转、跌宕。
李银河在心中暗想:“这是一个和我心灵相通的人,我和这个人之间早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03
在看到《绿毛水怪》后,李银河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一样,就存了一个心,想认识他。
其实,在这之前,李银河曾有一段“相当惨”的初恋。
在《李银河:我的生命哲学》这本书中,李银河首次袒露了自己的初恋。
那是她在山西大学上学的时候,有点像是她这方面的单恋,总之特别苦。一位“长得非常英俊,一米八的大个儿,有挺直的鼻梁和两条漂亮的眉毛,脸型有点像欧洲人的帅哥”,进入了她的视野。“他的笑很有感染力。我能在几秒钟之内从一群人中分辨出他在还是不在。我心里明白:我爱上了他。”李银河回忆说,她感觉那就是一见钟情,于是以极快的速度陷入了无可救药的狂热爱恋。
她这边爱到痴狂,对方却毫无感觉,“可惜,我们的恋情发展并不顺利,主要是两个人情调不同。”
虽然他们是同龄人,家庭背景也差不多,但20岁的李银河半年赋闲在家,看了当时能找到的所有世界名著,当时的说法是有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帅哥”对她说,“从小父母给我灌输的都是‘棉暖不如皮,糖甜不如蜜,爹娘恩情深不如毛主席’一类的东西,真的欣赏不了你那情调。”
李银河备受打击,“记得刚分手的时候,我坐在教室里,想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臂,因为觉得只有用肉体的疼痛才能压住心中的疼痛。”走出单相思阴影后,李银河顿悟,“初恋是美好的,也是痛苦的。”她暗暗在心中安慰自己,“我毕竟恋爱过了。”
这段几乎是单恋的经历令她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直到王小波的出现,才把我从失恋的悲痛中挽救出来。”
04
李银河和一位朋友去拜访王小波的父亲著名逻辑学家王方名,顺便去看一下王小波。
她满怀期待地到了王小波家,见到王小波后,内心瞬间沉到谷底,心里也没有了念想。
“有点失望,觉得他真够难看的。”
虽然王小波“见光死”,但这并不妨碍王小波一腔热情地去追求李银河。
后来他们单独见面是王小波还李银河借给他的一本苏联小说。
他在路上还把书弄丢了。
他在报社问李银河:“你有男朋友吗?”
李银河说“没有”。
王小波居然来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
那种自信、真诚和率直,还有一点赖皮让李银河动了心,她答应跟他谈恋爱。
王小波的情书很特别,居然是写在五线谱上。
有一次他们在北海公园见面,曾经约定,这一辈子做不了夫妻,也要做一个精神上的朋友。
05
刚谈了一段时间,李银河提出了分手,就是因为觉得他长得难看。李银河的妈妈对王小波也不看好,有一个原因就是嫌他长得丑,有点拿不出手。
王小波被气了个半死,特别伤心,写信说,你可以在信上闻到二锅头、竹叶青等等酒的味道。
看来,男人失恋时的反应都是惊人的一致——喝酒。
其实很多男人并不喜欢喝酒,只是买醉,麻醉心中刀搅般的痛苦。
王小波的信一封接一封,说:“你应该去动物园的爬虫馆里看看,是不是我比它们还难看……你也不是就那么好看呀。”
这句话把李银河逗乐了。
后来李妈妈的闺蜜宋阿姨见到王小波之后,跟妈妈说:“孩子一点也不丑嘛,不错嘛。”李妈妈听了才松了口气,不再反对了。
结果就这样,李银河的心结打开了,他们又接着好下去了。
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因为容貌嫌弃过对方,反而是那异于常人的精神内核将他们彼此深深吸引,再也分不开了。
有趣的灵魂终会相遇,而最好的爱情就是灵魂的契合。
06
"你好哇,李银河……"
王小波每次给李银河写信总是用这句话开头,字里行间透露出孩子般的对爱的渴望与无助。
这句话,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让人的心烧得滚烫,成为浪漫和文艺的典范。
李银河写给小波的回信也满载意趣和深情,她甚至嗔怪地写着:“我还很爱嫉妒,我甚至嫉妒你小说里的女主角和那个被迷恋过的女孩。”
从世俗的眼光看,一切“条件”都对他相当不利,他们俩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李银河大学毕业,他初中没毕业;她在报社当编辑,他在一个全都是老大妈和残疾人的街道工厂当工人;她的父母已经“解放”恢复工作,他的父亲还没平反;她当时已经因为发表了那篇文章而小有名气,而他还没发表过任何东西,默默无闻。
王小波这个人浪漫到骨子里,所以他才能对所有世俗所谓的“条件”不屑一顾,直截了当凭感觉追求李银河。
爱情里可以让两个人像孩子一样。“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你干过偷果酱这样的事儿吗?我就干过,你猜你一定没干过,因为你乖。”(《爱情真美》)
他们的爱纯粹、热烈又缠绵:“爱你,就像爱生命。”
“我和小波谈恋爱时,接吻已经完全到了上瘾的程度,有时甚至感觉到缺氧窒息,恨不得把嘴唇吻肿,两人看上去就像袋鼠妈妈和它的小袋鼠。”
07
1978年,高考恢复,王小波先是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因复试时标新离异的观点,被刷掉。后来参加全国统考,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
1980年1月21日,王小波与李银河在浪漫精神中结婚。此时的王小波还在读大学,同年在《丑小鸭》杂志发表处女作《地久天长》。
据王小平回忆,王小波和李银河二人都无心张罗俗事,按一般标准来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潦草之极,也就是没饿死而已。按照王小波妈妈的说法:“他们在一块儿吃什么,吃精神吗?”按照小波丈母娘的说法:“这一对宝贝放到一起,就差给他们脖子上各拴一块大饼了。”
王小平毫不怀疑,他们二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极其丰富,极其高尚的精神生活,并在一定程度上练就了喝风屙烟的本事。
有一回王小平的妻子去王小波家去,小波想泡杯茶待客,伸手去拿厨房餐桌上的杯子,一拿没拿起来,二拿还是没拿起来,第三次运足力气,吱啦一声,总算拿起来了。原来那东西已经被积年的油垢黏在桌面上。他们倒是大有孔夫子贤徒颜回的风范:“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在没结婚前,他们就商定了要长久地过一种丰富的精神生活。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决定不要孩子,以避免被缠入凡庸琐事中。后来他们二人都到美国读书。他们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在未来遇到更好的彼此。
按照他们对人生的理解,人生苦短,所以要秉烛而游。虽然手里没多少钱,他们还是以最节省的方式游遍全美。八十年代中他们一起游佛罗里达,乘一辆二手车,晚上睡帐篷,白天在树林里捡柴禾举火造饭,倒是野趣十足。
他们二人游完美国,接着又游遍欧洲。买了通行全欧的火车票,住着青年旅馆,为了节省,在早餐的免费面包上抹上厚厚的黄油,吃得直拉肚子,在意大利被小偷光顾,在梵蒂冈差点被从看台上挤落下去,但终于把世界上可看的东西看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他们的精神盛宴的一部分。他们放弃了平庸的世俗享受,在精神的餐桌上大快朵颐,浪迹天涯,遍历天下美景,处处寻找美的感受,好像要乘着浪漫的云霓翩然仙去。
08
按照普通人的观念,当时李银河的声名地位十倍,百倍于小波,但她却说她自己算不了什么,小波才是不世出的天才。小波写出的作品,她是第一个叫好者。“太好了,没人能写得这么好”,这些热烈的夸奖极大地鼓舞了小波的信心。
说李银河是小波的最狂热的啦啦队,绝对是一个公允的说法。这个啦啦队的作用是不容低估的,特别是在他早年缺乏自信的草创时期。对于一些前程难料,需要鼓起勇气,奋勇直前的人生事业来说,只要把士气鼓舞起来,则大胜可期。
据王小平看来,李银河有着常人难及的自信心和不畏挫折的人生勇气,当时她把这种勇气像内力一样灌输给小波,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使他觉得内气充盈,天下事无不可为,好像就要风生肘腋,摩翅云天了。
他们二人都鄙视世俗生活,对市井生涯,特别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凡庸小事视为畏途,所以一拍即合,共约要振衣千仞之岗,过一种超脱世情的高尚生活。
为了帮李银河做男同性恋调查,小波由“线人”带着去男厕所,结果经历了一个令他很失落的情形。他刚一进去,每个隔间都探出一个头来,后来又全都缩回去了。他问那个线人:“这是怎么回事?”线人说:“没看上你呗。”
“智慧、有趣和性爱,是最美好的三件事。”这是王小波的一句名言。
王小波本来是一个性欲很正常的人,可是由于李银河喜欢轻微的虐恋,慢慢也把他“掰弯”了。他们做爱会包括捆绑和轻度鞭打类活动,但是还没有到角色扮演的程度。有一回小波主动买了一根指头粗细的绳子回家,使李银河感到意外惊喜。
09
1997年4月10日深夜,北京郊区顺义某小区,深夜传来两声惨叫。年仅45岁的王小波因为心脏病发猝死,他头抵着南墙,弓着身子,倒在地上,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
此时的李银河远在剑桥做访问学者,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几近晕厥。
李银河独自去给小波选骨灰盒,选着选着回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哪一个?”
李银河在北京为王小波找了好几个墓地,比如说通惠灵园、八达岭的灵园。但是那种非得要横平竖直的,一排一排弄得特别整齐的墓碑让她不满意,她觉得这个特别不符合小波的个性。后来她说要不然算了,放在家里,或者找一个机会撒海。后来有一个朋友介绍了佛山灵园,它的山上有自然的大石头。李银河直接选了一块天然的石头,上面刻上"王小波之墓"五个字,生卒年月。底下凿了一个洞,把骨灰盒放进去,一切都做得很简单,做这个墓穴花了六千块。
1997年4月26日,王小波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举行。 同月,与张元合著的电影剧本《东宫·西宫》在阿根廷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编剧奖,电影《东宫·西宫》入围戛纳电影节。
“在他一生最重要的时间,他的爱都只给了我一个人。我这一生仅仅因为得到了他的爱就足够了,无论我又遇到什么样的痛苦磨难,小波从年轻时代起就给了我的这份至死不渝的爱就是我最好的报酬。我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了。”
10
王小波生前并没有声名远播,但他死后,突然名声大噪,成为“中国的卡夫卡”。这和李银河不遗余力地整理遗稿,一边宣传推广不无关系。
他中西合璧,文理兼通,他写小说,写杂文,写剧本,他荒诞不经又严肃无比。王小波非常纯粹,非常坚定,非常完整,非常统一,还非常善良。他追求有趣,相信人的尊严和价值,追求自由的、有智识的生活。
他总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人类要学会思考,从不透露他的愤怒,尽管他怒不可遏,也没有愤世嫉俗,破口大骂,而是直指问题,转化成哲学式幽默,转化成“我们本可以更好一些”的安慰。
有人说,是李银河成就了王小波,其实,是他们彼此成就了最好的对方。
王小波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有趣的人在一起。”
谈恋爱需要两颗相似的灵魂,那样才有趣。
在一段美好的爱情中,阿德勒说:“他必须努力奋发,以使她的生活更舒适、更富裕;他必须乐观进取,以取悦于她。”(《自卑与超越》)
今天世人都说:“男生不可不读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
婚姻仅仅只是靠喜欢的话注定只是一条短暂的旅途,我们所有的改变,并不是想去迁就或讨好对方,而是我们想要进步,想要变成自己希望成为的那个样子。
有趣的灵魂才会相通、踏实和持久,爱你,爱的是你深沉的灵魂。最好的爱情,是灵魂的门当户对,是懂得。
“今天我感到非常烦闷
我想念你
我想起夜幕降临的时候
和你踏着星光走去
想起了灯光照着树叶的时候
踏着婆娑的灯影走去
想起了欲语又塞的时候
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战友
因此我想念你
当我跨过沉沦 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附:
参考资料:
1、《人间采蜜记:李银河自传》——李银河
2、《李银河:我的生命哲学》——李银河
3、《我的兄弟王小波》——王小平
4、《王小波:这个世界有趣的灵魂太少》——许知远
5、王小波作品摘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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