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十月。
边陲小镇。
正午。阳光眩目且毒辣,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呲然似有声。
路旁蒿草散发出辛烈呛人的气味。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在路边一块枕状大石上坐下,迅又站起。石头已被烈日烤得滚烫。
从背包里取出水,费力拧旋瓶盖。拧开后却不喝,缓慢地倒了洗手。
向前望,眼前的水泥路像一条灰白的蛇,蜿蜒在绿色的田野里,随着地势高低起伏,时隐时现。田野里稀疏散落着几口小池塘,以及存放农具的简易搭棚。比人稍高的木瓜树卫兵似的守护在棚屋边,深绿色的木瓜密密匝匝地挤满了树顶。稍远处有一畦盛开的白菊,在阳光反射下看得久了,竟有轻微雪盲之感。视线尽头处,隐约可见棕榈树里掩映的三三两两的农舍。
她将双脚搁上石头微微摇晃。出发后便没再停过,从镇上到这儿,她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一顶白色遮阳帽缓缓地近了,戴帽的农妇推着自行车,满是油汗的脸,微微转向她,带着探询的目光。她礼貌地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后座大竹框上系的红绳子在微风里飘曳,直到人和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两天前,她跟随挑着空竹筐的小贩,搭乘一辆破旧、拥挤的巴士来到这座小镇。
两天里,她一直是寻寻觅觅、若有所思的样子。若迎面碰上别人的目光,她总是面带微笑,极温和的表情,却不与任何人交谈。从热闹的集市上经过,摊主们朗声吆喝,有妇女拉了她的手,引去看自己摊位的手工艺品,热情地介绍,极力劝说她买回去做纪念或送赠与人。她只是微笑着摇头,漫游似地走开。
第三天上午,她离开小镇,沿着惟一的乡村公路往南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此刻,她眯起双眼四处张望,东面是一片荒凉而绵延的小山,说是小山,其实却和土丘差不多,几棵辨不出名目的瘦树在一片肆意蔓延、堆砌的杂草里面生长着,孤立无援。
她站起身重新背起背包,却不再沿着公路走,而径直朝着小山下的土路走去。
绕过小山,出现在眼前的是大片的甘蔗地,风吹动干枯的蔗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已成熟的甘蔗正等待收割。甘蔗地的尽头,小路被隐没在草丛中。是那种有着长长叶子的庞大密实的茅草,叶子边缘呈锯齿状。往里走,她整个人便隐没其中。裸露的手臂开始有一阵一阵的痛。她抬起右臂看了看,上面已布满了一道道血红的划痕。
她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她停下来,四处仰望,除了漫过头顶的草和天空,什么也没有。连飞鸟都没有。那声音却在深草丛中徘徊盘亘。
她继续往青草更深处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开始出现空的塑料瓶、枯树枝、各种各样的胶袋和动物干枯残缺的尸体。不远处有一艘废弃的渔船。乱石遍地。是台风袭击过的痕迹。
你要去哪里?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旷野里响起来。
她微笑不答,兀自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芭蕉林。宽大的蕉叶纵横交错,像绿色的帘蔓挡住去路。摸上去温润如玉。
暑热逐渐褪去。
她终于走到了一片寂静的海边。
静静地望了一眼辽阔的海面,她开始往回走,走到一棵开满白色小花朵的木瓜树下盘腿而坐。
暮色开始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过来。
有风。
只有这傍晚的风才带着深秋的气息,带着凉沁沁的海腥味扑向她。
她安静地坐着,睡着了一般。
月亮出来了。
在叫不出名字的树梢上轻轻荡漾。
木瓜花的香味更加清洌起来。
她开始在月光下信手涂鸦。小小的便笺本摊开在左手心。写完一张,就随手撕下来扔在风里。薄薄的纸片四处纷飞,像是白雪,在这从不下雪的南方肆意飘洒。
她忽然又听见一种声音,极缓慢地,一阵接着一阵。时而像风笛悠长缠绵,时而像大提琴低沉喑哑,如泣如诉。她倏地站了起来,微笑不自觉地从嘴角漾开,如花绽放。像是长久的等待终于到来,又似乎怕惊动磕睡的月亮,她轻轻地,缓缓地,朝着那声音的源头而去。是的,那是海的呜咽。
清晨的阳光洒满海面。
两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在海边奔跑嬉闹。突然有一个在远处大声喊:
看!你看!我捡到一个手机。快来啊!这里还有一双新鞋子。
两年少年弯下腰,好奇地看着这双崭新的女式凉鞋,两人同时发现鞋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白纸,拿起来看,上面只一行潦草的字:
如果,有人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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