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早就电话铃声大作。前一晚上读关于抑郁症的文献到夜里三点,韩斌的动作迟缓得像个树懒,等摸到手机时电话已经挂断了。一看是急诊科的电话,韩斌睡眼惺忪地拨过去,诊台的值班护士小刘接起来,听清楚是他就赶紧说:“小韩医生你快来急诊吧!刚才送来一个自杀未遂的病人,家属说是你的同学!”
等到陈绍醒过来的已经是下午三点。洗胃弄得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加上几天没有进食,简直形销骨立。陈爸爸又急又气,在病房里不停地数落女儿。韩斌知道这种时候家属的抱怨只会火上浇油,赶紧把他劝了出去。
病房清静下来。韩斌走回到病床边,并不开口,只是静静地检查输液管的流速。
“你看,我早说过,迟早有一天我要落在你们医生手上。”陈绍看起来竟比昨天精神好了些,脸上甚至有了笑容。
韩斌灼灼的目光看向她,依然没有开口,却威压感十足。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对着这尊沉默的石佛自说自话的日子。陈绍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说:“我...我不是要自杀。我只是吃多了药,心情不好又想要喝点酒。”
“多大剂量?”
“10颗劳拉西泮,6颗百适可。”陈绍的声音更加低下去,“酒...喝了我爸酒柜里的半瓶人头马...“
韩斌的手背因为握拳几乎爆出了青筋,脸上却努力地缓和下来,拿过枕头给她垫高了后背。“洗了胃就没有危险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陈绍摇摇头:“我看我爸把我的包也带过来了。麻烦你看看我的钱包在不在里面?有张储蓄卡,你帮我去把医疗费付了吧。”
韩斌对于这个时候她还关注钱的问题感到不解。“急诊进来的时候你爸应该已经交过押金了。”
陈绍却执拗起来:“我不花他的钱。很多年前就再也不花了。”
“为什么?”一问出口韩斌就有点后悔,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问任何可能刺激她情绪的事,于是翻出钱包:“卡密码?”
陈绍犹豫了一下,缓缓报出:“060609。”
韩斌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是了。他的生日是6月6日,而他们最初相逢是高中开学的9月。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过我的......压下激动,他装作不经意地追问:“这是个什么日子吗?”
陈绍的眼圈突然就红了,泪水瞬间涌满了眼眶:“2006年6月9日,我妈的忌日。”
深夜的医院宿舍,院里两棵长得奇高的枣树,树影映在韩斌的窗帘上,说不出地冷寂。宿舍里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映出蓝荧荧的光,照在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一向洁身自好无任何恶习的韩医生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摁灭最后一根烟,仿佛下定了决心,在ZIP文件的密码栏里输入了六个数字。随着回车键敲下,文件夹果然被解锁了。
窃取他人电脑里的秘密文件,窥探他人隐私,于理于法都错得离谱。即使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老师们也反复强调不要以为治病救人就是最高正义,患者和家属的意愿也必须尊重。韩医生犹豫到半夜,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哪怕以后她把我活剐了都行”,终于双击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他一篇一篇地读着,记忆中的那个影子,终于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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