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婶家沿着旧县委大院的围墙往北走,左拐从瑞山巷出来,再往左走二十来步就看到了岚城电影院。
花岗岩建成的两层小楼,两根罗马立柱,一楼有三扇大门,二楼有个阳台,围着铁艺栏杆,中间是三个欧式拱顶窗户。这座建筑在古老的城区是那么的洋气。
进门左边是个小卖部,记得七八十年代,那里卖得最多的是小面包,就是我们现在的汉堡胚——巴掌大的一块,有着油油的金黄的皮,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若是能有一角钱买上一块面包,再跟着姐姐看一场免费的电影,那简直是再美不过的事。
大厅里是“大红”一家人经营的饮料摊,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上是一个个透明的下小上大的玻璃杯子,里面盛着或红或绿的饮料,盖着方形玻璃盖子。更令人垂涎的是小碗里的“草燕”,用平潭特有的“海石花”——琼菜熬煮,过滤、切割成方方的一块,它们颤颤地在小碗里逗引着我们。这些休闲饮品两分到一毛钱不等,可当年的我们也太穷了吧,我都不记得有品尝过的记忆,只有眼馋的份。
大厅里常常站满了候场的人们,人们三三两两地,有的看着墙上的电影宣传栏,有的聊着即将开演的电影。若有一对比较开放的情侣,他们面对面站着,彼此默默含情。那可是一道最美的风景,就会引得人们纷纷注目。
上座率高的电影全天放映着,上下午晚上都有,而且几乎是场场爆满。影院里上下两层坐满了观众,中间加塞的是我们这些不用买票的孩子,有时过道里还站满了人。夏天的夜场时,开着窗户,有人还站在影院外面,透过窗户看着免费电影呢!以当时一张电影票一角两角的价格,都有破亿的票房,可见人们对电影的热情了。
进场后,大家找好位置坐好,翘首望着大荧幕,等待着从二楼放映室射出的那一束光,光中的浮尘激烈地飞舞着,随着“上海电影制片厂”光芒万丈的到来,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电影院是童年的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但我只能在姐姐高兴时跟着去看电影——姐姐经常嫌弃我,那时的我,大概七、八岁吧,可以不用购票进入影院,省下这一毛五或者两毛钱,因此就没有座位给我,我只能与姐姐挤坐在一起,或是站在姐姐旁边,不是挡了她的视线,就是挡了后排人的视线,引起别人的不满,所以每次姐姐去看电影,我都要寻摸她是否高兴,晚上能否跟着她看成电影。
记得看过《第二次握手》,谢芳饰演的丁洁琼令我惊为天人,她挽着高高的发髻,西装筒裙,举手投足尽显优雅。80年代初的的海岛小县城还十分闭塞,姐姐穿的衣服无非是南街裁缝店阿姨做的花的确良衣服,蓝色的确良裤子,冬天有一件絮了蚕丝的花棉袄,已经是极洋气的了。居然还有人穿得那么好看,穿得那叫讲究呀!里边剧情讲了什么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清楚,但那穿着白色洋装的丁洁琼却永难忘却。
最喜欢看的是陈强、陈佩斯父子演的《瞧这一家子》,以前老演反派角色蓝霸天、黄世仁的陈强这次演的是棉纺织厂厂长老胡,电影讲的是老胡一家人的故事, 影片当中夸张的人物性格,欢快跳跃的情节,富有时代感。天才喜剧人陈佩斯的表演更是引发了影院里人们阵阵笑声,那笑浪一波接着一波,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快乐。
当年的电影不但好看,电影主题曲、插曲都非常经典,只要电影一上映,年轻人就争相传唱,有的流传至今。电影《小花》中李谷一演唱的电影插曲《妹妹找哥泪花流》《绒花》多年以后优美的旋律还回旋在耳畔。
《妹妹找哥泪花流》听着像一首情歌——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但真正表达的是真挚的兄妹情,就像苏轼给弟弟写的《水调歌头》中传世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美好的情感总是共通的。
《小花》的电影插曲《绒花》在多年后成为《芳华》的主题曲,真是跨越年代的经典。听着韩红开口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她……感觉人随着歌声飞升到空中,仿佛成为那柔软又充满韧性的小花,随风摇摆。
时光飞逝,我即将小学毕业了,学校包场观看《城南旧事》,电影院宣传栏上贴着大大的海报,剪着童花头的英子,睁着好奇又略带忧伤的眼睛,那画面一下子刻进我的心里。
英子在附近的荒园中认识了一个厚嘴唇的年轻人。他为了供弟弟上学,不得不去偷东西。英子觉得他很善良,但又分不清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当英子看到那个年轻人蹲在草丛中试图掩盖偷来的佛像时,脱口而出“你是来拉屎的吧?”这个可爱的场景可谓经典。
影片中令人难忘的插曲《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离别的曲子是我每教一届毕业班必定要教孩子们一起唱的歌。生活当中许多过往都会被淡忘,但唯有那时那境,那一份小情绪——或因离别而忧伤,或因相聚而欢欣,那是忘不了的。英子在六年级毕业典礼后失去了爱她护她的父亲,父亲的花儿谢了——英子长大了!
导演吴贻弓评价“这个电影在现在不可能诞生,因为那是属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深情。”
时光流逝,随着城区的东扩南移,在瑞山庄农贸市场旁边又建起了新的电影院,岚城电影院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在物质贫瘠的时代,电影院给了我们丰富的精神食粮,滋养着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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