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宾之初筵》：和乐且湛的群体酒文化

《小雅.宾之初筵》：和乐且湛的群体酒文化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肴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籥舞笙鼓，乐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白礼。百礼既至，有壬有林，锡尔纯嘏，子孙其湛。其湛曰乐，各奏尔能，宾载手仇，室人入又。酌彼康爵，以奏尔时。

宾之初筵，温闻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仙仙。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醉既止，威仪怭怭。是曰既醉，不知其秩。

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笾豆，屡舞僛僛。是曰既醉，不知其邮，侧弁其俄，屡舞傞傞。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谓，无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之所以特意在“酒文化”前面加上“群体”二字，实在是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差不多就是“酒文化”的发生发展史。就连《小雅.宾之初筵》这样的宏大著作也难免要湮灭在更精彩的文化之海里。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唯我独尊，横扫天下的英雄独饮文化。

“两人对坐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日有意带琴来”是棋逢对手、琴遇知音的对因文化。

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中，提到大规模群体饮酒行为的文学作品不多，能与《小雅.宾之初筵》相媲美的大概也就剩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了。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文笔所及，不过是“宴酣之乐”四字。

《小雅.宾之初筵》则详尽的描述了指向于“和乐且湛”的群体宴饮，从群体宴饮的准备到具体的程序，再到欢饮的场面，然后是宴饮的注意事项及建议，整首诗几乎可以作为后人群体宴饮的范本。

第一小节集中描述的是烟瘾开始的场面。突出强调的是井然有序。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宾客初入坐次序井然，主席在东，宾筵在西，宾主、主从之间，各自按照尊卑落座在自己恰当的位置上。没有安排，胜过做了精心的安排。群体宴饮一开始，先要进行的是自我定位。

“笾豆有楚，肴核维旅”，笾是古代用来盛装果脯的竹器，豆是古代盛装肉或熟菜的食器。这两种器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几案上，像相继落座的宾客一般井然有序。豆中的各种熟菜和肉酱，笾中的各种干净的果品已陈列停当。

“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醇和甜美的佳酿已经准备好了，静候着和它们一样醇和的畅饮。钟鼓也已摆布停当，敲钟、击鼓的乐人早已准备到位。静候着主人、宾客间相互举杯，以为这往来有序的欢饮增进恰当的情趣。

“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最大的箭靶已经竖起来了，用来行酒令的弓箭已经准备到位。射者已经就位，各自准备好秀出自己的射箭本命，各自暗暗铆足了劲，一定要射中靶心，以期让对方饮上一爵。

抛开后面的欢饮场面，欢饮的注意事项不谈，仅是这一番周密细致的准备，井然有序的局面就够让后来欢饮的人们“自以为鄙陋”了。

第二小节写得是欢饮前的祭礼，突出的是热烈的气氛。

“烝衎烈祖，以洽白礼”，人们用高雅的舞蹈，伴以钟鼓笙瑟伴的和乐之音来纪念先祖创造的功业。整个拜祭过程一丝不苟，各种礼仪完备到了极点。以表达自己的感恩，在群体欢宴开始之前，怎能忘记对先祖功业的感恩，怎能忽略对先祖功业的敬畏。

“锡尔纯嘏，子孙其湛。”这样周到的祭礼，必将赐福于主祭人，这种喜乐必将延及他的子孙。显然，在古人看来，摆酒摆肉的主人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应该说两句好话，拍拍主人的马屁。然后作者笔锋一转，“其湛曰乐，各奏尔能”，喜乐既有，下面就各自显现自己的身手吧。欢宴开始进入射仪环节，终于可以开始欢饮了。

[if !supportLists]第三、[endif]四小节写得是祭祀、射仪之后的欢饮。描写了主宾未醉、刚醉、烂醉后的状况。未醉时恭敬谨慎、彬彬有礼，刚醉时就开始轻举妄动、轻浮放肆。及至烂醉，大喊大叫、打饭菜肴、东倒西歪。

一杯酒下肚，是谓微醺，进入艺术境界，灵感乍现适合各种创作；两杯酒下肚，是谓酣畅，进入哲学境界，参破人生，看破红尘，口无遮拦、高谈阔论；三杯酒下肚，是谓酩酊，进入神仙境界，神游天外，物我两忘。欢饮，就应该在这个境界戛然而止。

所以，作者说：“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喝醉了回家睡觉，大家都不跟着受累；喝醉了还不走，继续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就是没有酒品、酒德的表现，是谓败德。

最后一小节，情趣盎然。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欢饮导致两种结果，一是喝醉，二是没喝醉。所以，欢饮时还要设监、史两种角色，一个作为酒司令，监督欢饮的进程；一个秉笔直书，记载醉酒者的荒唐。

“彼醉不臧，不醉反耻”，那个醉酒者固然不美好，欢饮时最终也没有喝醉的那个，也应该感到羞愧，那实在对敬酒人的不敬。

“式勿从谓，无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敬酒人不要劝勉人再三喝下去了，被敬的人也不要太不给力，怠慢了敬酒者。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合理的话不要说，劝与被劝、敬与被敬都是一门大学问。听信醉酒者的话行事，就像可以生出无角的公羊一样荒唐。

“三爵不识，矧敢多又”，三爵酒喝下去，已然进入神仙境界，什么都不知道了，何以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喝下去呢！

一人独饮，一杯微醺足矣，正好灵光乍现，创作出些惊世骇俗的优秀作品来。

两人对饮，两杯酣畅即可，耳酣面热，打开话匣子，说说贴心话。

众人欢饮，三杯恰到好处，物我两忘的神仙境界，正好独眠、独享！

酒虽好，莫要贪杯；宴虽欢，终将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