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且伟大的愿望

周三晚上，趁高小妞听课，我得空去楼下跑步。跑着跑着，不由自主地就朝（前）楼下阿姨家跑去。中秋节都没去看老人家，今天有空，索性去看看。边跑边回忆着叔叔阿姨对我的种种好处：

高小妞幼儿园时帮我接孩子，不要钱还管饭。老两口平日晚饭简单，炒一个菜，有剩菜就凑合一口。高小妞在，每晩三个菜不说，还另外给我做疙瘩汤，给高先生准备包子外带。有一次高小妞放学赶上下雨，叔叔楞把高小妞背回了家。阿姨总说：你们年轻人不容易，我们退休也没事干，能帮点就帮点。

从小父母教育我们善良，既然被温柔以待，也要善待他人。我偶尔会陪叔叔阿姨聊天；会从老家带给他们一些时令蔬菜；会教他们如何发红包。每次见面，叔叔阿姨都很开心，摆出各种吃食，俨然把我当亲闺女一般。

这次也一样，边吃边聊，就聊到叔叔过生日的事儿。叔叔过生日，叔叔家闺女本想送件羊绒衫，叔叔没让买，实在也不缺衣服穿。闺女问叔叔想要什么？叔叔一直想要个串珠，可暗暗盘算了一下，一个珠子还不算贵，12颗加一起，可就贵了，还是算了吧。于是跟闺女说想要一个平板电脑，话说出口不久，叔叔马上后悔了，赶紧给闺女发微信说：平板不要了，买了我也没用，有手机就够了。什么都不用给我买，我有钱，等我老了，动不了了，对我们好点儿就行。可能叔叔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说服闺女不买平板电脑，又让阿姨补充：我们说的是真的，这是我们的真心话。你别买啊，买了也用不着。

听到这里，我跟叔叔阿姨掰扯，你们不能剥夺我们晚辈孝敬长辈的权利，为什么要怀疑我们对长辈的孝心呢？不要自己给自己制造不安全感，要相信儿女……叔叔只回了我一句：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一句话包含着千言万语。

你们过得好，我就幸福

其实，我妈也曾跟我表达过类似的担心，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什么“人老招人嫌，死了欠三年”。我当时虽无力反驳，却有些生气。难道平日我做得不好吗？为什么我为你做的你都看不到？直到回想起一件事，我才似乎明白父母的不安全感来自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年的母亲节，我妈正巧在京。我请我妈吃饭，当着高小妞的面，我对这个农村老太太勇敢表达爱，并祝她母亲节快乐。我大概觉得自己当女儿当得太好了，我问我妈，你幸福吗？对呀，这多幸福，母慈子孝。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妈哭了，擦擦眼泪说：你们过得好，我就幸福。

以前，我傻不拉几地以为我妈留下的是幸福的眼泪，而此时此刻，不是了，在她的世界里恐怕没有追求过自己“幸福”，她的幸福就是儿女好。尤为讽刺的是，那天吃饭，我本能地选择了高小妞爱吃的必胜客，而不是我妈爱吃的酸菜鱼、白灼虾。这就是我要让我妈体会出“幸福”的爱。我看到自己的残忍，明明过着儿童节，却让我妈说母亲节幸福！我到底是真孝敬，还是为了树立榜样，把我妈当道具表演给高小妞看，还是真孝敬？如果没有高小妞，我还会不会这样煽情？

如果父母对儿女的爱无私到宁愿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也不想委屈儿女一分一毫，宁愿哪怕是耗掉生命中的最后一丝热也希望子女幸福，如果儿女对父母的爱自私到稍微表现好点儿就沾沾自喜，觉得已经表达爱的全部，那么，当父母带着一辈子的遗憾吐丝吐到生命的最后一程时，剩下的除了不安全感，还能有什么呢？

所以，我想对我妈说：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好一点，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我想听你说：“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