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得水》一直没有时间看,昨日看后,果然跟《无名之辈》一系,都真实无疑地揭露着人性中让人悲喜交加的多样形态。随后翻了一些影评,意犹未尽,索性今天提笔写点离题千里的泛泛观感。
整部剧下来,最动人最富美感的几帧画面都在一曼一人身上。不是说佳佳不美,抛开变故,也不是说铁男,校长,裴魁山,铜匠等没有人性的闪光点,但如果跟一曼比起来都显得浅薄稀松而随时有被跌破翻转的可能,事实上确实也在后面都被跌破翻转,当然佳佳没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顾一切追求着从一而终的完满,而一曼不是这样,一曼不但秉持着分裂,并且也对完满的追求保持着警惕和距离。
剧中最追求从一而终的完满的就是校长和铜匠老婆。校长一心想要办好农村教育,跟一曼,铁男,裴魁山等对比就可以看到,有的把这里当成避世之地,有的当成赚钱维生的工具,当然也有点想为农村教育献点力的初衷,但真正把办好农村教育当作从一而终的目的本身的,只有校长是万般艰难在所不辞,最笃定坚定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在一系列变故中他一再强调“办大事不拘小节”的原因。也正是为这个不顾一切的完满,他谎报驴得水老师的存在,在每个危机关头一再把一曼推出去挽救危机,最后也把自己女儿佳佳推出去了。铜匠老婆,一个典型封建时代的强势母老虎,她从一而终的完满是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当她在发现丈夫铜匠有问题的时候,她要来扫除障碍,在铜匠为了一曼而抛弃她,又在铜匠被一曼抛弃后,还是立马维护着铜匠。以完整的家为完满的铜匠老婆,代表了太多封建传统妇女的观念,一个形式上看起来完整的家里面其实满目疮痍,藏污纳垢,没有生命的尊严可言,人变成家的完整秩序的附属。裴魁山其实一开始也是追求完满的,他追求的完满是娶一曼成一个家,这从他对一曼的表白可以看到。只是他的完满的核心人物他无法得到,所以在他被拒绝后彻底翻转了人性,对一曼施行报复式打击。试想若不是心中那个对完满的强烈渴望,又如何会如此翻转背离人性基本的善良?
一曼从来不追求完满,她彻底地接受分裂,并在分裂里过的坦然自在。她可以把性和感情分开,她不喜欢裴魁山但依然可以跟裴魁山做,她可以为了说服铜匠可以跟铜匠搞破鞋;她可以接受铜匠老婆的讨伐,但她不想违背答应了铜匠不说的承诺;在她那里,世俗所谓的肮脏和圣洁可以那么鲜明地对立并存。其实世俗所谓的肮脏也不过是不符合世俗服务于秩序统治的需要而树立的约束人的原则,但这些符合统治的原则未必就是符合人性的,一曼的可贵在她能分清哪些是人与人之间本于人性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所以她总在很多危机关头能抓住问题的关键,一针见血解决问题。一曼对于不顾一切追求完满从来是保持警惕的,完满本身应该是自然的一种可能的结果,但如果把完满作为追求的目标那就意味着一种自我束缚了,如果还不顾一切追求完满,那就真的南辕北辙了,必成泯灭人性的荒谬悲剧。这也是她一开始拒绝裴魁山的底色,她跟裴魁山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裴魁山所设想的娶她成家的愿望必然是一种对彼此的束缚。
比较有趣和微妙的是为什么一直坚持说真话原则的佳佳没有一曼的那种美感?甚至还有几分偏执鲁莽造成伤害的迹象。佳佳跟一曼给人的感觉和她们的年龄差也是一致的。同样追求真善美,佳佳显得鲁莽偏执不断造成麻烦,而一曼能处处逢凶化吉解决问题。因为佳佳对现实不了解,对现实的无可奈何没有体会,更无法理解以分裂处世以获得自在随性和保持人性的可贵。这大概也是岁月给大龄人的馈赠吧。
还有一点比较有意思的是铁男跟一曼的对比。他们俩身上都有分裂的痕迹,但分裂的形态又完全不同。铁男一开始是铁骨铮铮,正义勇敢,善良,非常有同情心,但在他差点被抢毙后,他彻底翻转了,放弃了此前所有的勇敢善良正义傲骨。一方面是单线性的,前面是正君子后面是伪君子;另一方面是他的善良正义是有前提的不彻底的,他在面对一曼被剪头发的时候,只能去屋外愤怒地踢木桩,在一曼差点被强奸的时候,他只能无奈蜷缩在一旁,他不是真勇敢,因为他把自己的命看作一切的前提。保命是他的真正底色。
完满是乌托邦的底色,若为了乌托邦的完满而错过人性真正可贵的东西,只能终身遗憾。詹青云哈佛归来谈起在波士顿大街落叶纷纷的时刻想到为了前途而错过的伴侣的惋惜,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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