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官在《红楼梦》中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她一共有三次出场:一是元妃省亲时,元妃明确表示“龄官极好”,不但给了她赏赐,还特意点了她的戏;二是龄官在蔷薇架下画“蔷”字,被宝玉看到,那时,宝玉还不认识她;第三次,是宝玉去梨香院,见到了龄官,龄官对他的不理不睬让他觉得十分意外,后来才知道,原来龄官对贾蔷情有独钟。
起初,宝玉不明白龄官的心意,还像逗其他的女孩子一样,请她唱一个,没想到被她拒绝了。对这一情节,原文是这样描述的: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细心的读者都能注意到,宝官的话中用了“还是”两个字。
“还是”,表面上的意思很浅显:龄官和贾蔷这样,可不是一次两次啦!而贾蔷跟龄官的关系之所以好,跟龄官在业务上的优秀有着直接关系,——省亲时元妃赏赐给龄官东西,贾蔷的表现是“喜得忙接了”,贾蔷是戏班的负责人,戏班里有优秀的学员,就能证明他的工作业绩突出,所有做领导的,都会把业绩当作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贾蔷才会在相当的程度上宽纵地对待龄官,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产生的。
“还是”,还有另一层意思:以宝官为代表的戏班子里的其他成员,对龄官是有一些不满的,——这也很容易理解,人群中最优秀的人总是会受到别人的羡慕、嫉妒、甚至是恨,尤其是,当这个人作为一个女孩子,跟主管的男领导明显有情分时,更是会被大家所不容。
龄官当然明白这些,所以,她才会故意地当众难为贾蔷,她的意思很明白:我就是比你们优秀,我得到了他的额外关心,你们不服,偏偏就要让你们看看!可是,聪明的她在内心里是很清楚的:她跟贾蔷之间,隔着巨大阶级的鸿沟,根本就不可能跨越的,所以,她才会在贾蔷为她买来一只金丝雀时又觉得生气。
可是,她对他毕竟是有情的,当贾蔷要冒着暑热去为她请医生时,她又叫住了他,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是,最终,他跟她的境界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对艺术的体察上,还是在做人的原则上,以及,在社会阶层上,贾蔷对她,并不见得有多深的真情。这一点,从后来十二个戏子的下场就能看出来,当戏班解散时,有七个人明确地分配给了宝玉、宝钗、黛玉、湘云等人,其中并没有龄官,她只是剩下的那四五个人中的一个,她们的下场是“皆令其干娘领回家去,单等她亲父母来领”,——能不能回到父母身边,并不确定,就算是回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在那个时代,被送到戏班子的女孩,家境一定不好。如果说此前两个人在身份上还有鸿沟的话,此时应该是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的最佳机会了,可是,贾蔷,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不知道,这个能够将戏里情感演绎得真切动人的的多情女子,在离开贾府时是不是也曾回头遥望,期待着那个曾为了博得她的一笑而四处奔走的人站出来挽留。
但是最终,她还是在伤心中离开了。
爱情是美好的,不匹配的爱情只会让人伤心。
可是,身在爱情中的人,哪里能看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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