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南无比寻常的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不同寻常的一天。
雾,总有散去的那一刻。就像所有的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
我心慕你,如鹿慕溪水。
于扬拉着六娘的手,看着波澜壮阔的江面,忽然生出很多感慨。想起多年以前,他们俩偷偷跑出去玩的那一回,也是这样,但是彼此的心境却完全不同。那只是偷偷逛一圈,但是还会还可以回来,此时一旦离去,再归来怕是难上加难。
看着六娘单薄娇弱的身影,心底生出无限爱怜。虽然他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会怎样,但是此时此刻,他自己绝对不可以慌乱,毕竟自己是六娘唯一的精神支柱。
此时,小镇的陈家已经炸开了锅。
六娘的母亲发现了房间空空如也,而且六娘已经不知所踪。六娘的父亲,不愧是一家之主,多年混迹商场的精明,很快判断出,最坏的下场,女儿应该和于扬私奔出走了。
果然,去了于扬家,扑了个空。留下呆若木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于扬母亲。
为了避免家丑外扬,陈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人。只是满脸沉重地去邻居家找于扬,当看到于扬书房的人去楼空,徒留的书信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狭小的书房里,仿佛还留有女儿的气息,想象可能发生的一幕幕,六娘的目前差点晕眩昏倒,气的气血翻涌。六娘的父亲,也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差点把余怒牵连到于扬母亲身上。
于扬的母亲,听完书信的内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看着陈家父母,两眼几乎喷火的目光,有口难辨,更难以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六娘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的女儿,竟然和于扬这个落魄的读书人一起私奔,便五脏俱痛,心揪厉害。就像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血,一朝被人化为乌有,而且是一个她怎么也瞧不起的人。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素养,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抓住衣着朴素,甚至有点寒碜的于扬母亲的袖口,望着后者惊恐的面容,挥动手臂狠狠打出一巴掌。
于扬的母亲躲避不及,被重重扇了一巴掌,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血迹顺着她的嘴角缓缓地流出来。她好痛,比起身体的疼痛,更加疼痛的是自己的心,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每个人都背负着很多东西,如果有一天,感觉悠闲,一定是有人默默在背负。
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于扬没有父亲,责任自然在自己,只能自己来承担背负。
自己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地培养他,不图他一定要光宗耀祖,达官显贵,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拐跑人家的女儿,做出这种下作伤害别人的事情。
虽然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这么做是极其羞耻的,自己没有管教好孩子,对不起陈家父母。虽然血迹还在流着,但是她知道,自己替于扬接受的惩罚,是无话可说,罪有应得。
她扶着桌角,缓缓地站立起来,向陈家父母不停地道歉。六娘的母亲,此时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失去女儿,失去了所有和媒人谈判的资本,失去了那大把大把的聘礼定金,而且还要忍受小镇的风言风语,她实在受不了。落差太大,顾不得邻居感情,开始破口大骂,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还嫌不够丢人,难道要人尽皆知吗”,六娘的父亲及时地喝住了她,嫌弃道。
于是,六娘的母亲便不再出声,只是目光的余怒还是那么炽热。六娘的父亲,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于是押着于扬的母亲,去找到镇上最好的船行,雇了最娴熟的师傅,驾着最快的船舶,向离小镇最近的城市,姑苏城前往。
他知道,她们一定会去那里。因为,小时候,有一次,六娘说漏了嘴,说最喜欢姑苏的桂花糕,他们一定去过那里。
事不宜迟,一切安排妥当,他们便出发了。江面的雾气已经缓缓褪去,江面风清,船借风力,浩浩荡荡,急速前行。
本来两地离得就不算太远,而且早上于扬虽然出发早,但是雾气太大,并没有行驶很快。加上雇佣的小船,年代久远,风帆陈旧矮小,自然是比不上前来追捕的陈家父母。
所以,在于洋刚刚登上姑苏的渡口,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不该出现的人还是无可奈何的出现了。
于扬挽着六娘的手,付过船费,在渡口刚刚上岸。还没走出几步,一行人在前方正在等待他们。
来的人很熟悉,六娘的父母,盛气凌人,一副怒不可制的样子。还有于扬的母亲,嘴角的血迹凝固为血痂,本来就补丁缝补的衣服被撕扯的露出一块,在渡口的风吹下,显得格外凄惨。
于扬想到过他们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想到过会牵连到母亲,但没想到会伤害这么深。他看到母亲的样子,心痛的厉害,浑身的热血一起往上涌,手掌的五指攥得啪啪响,但是,他知道错在自己,自己无力反驳,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六娘的母亲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把六娘拉到自己身边来。六娘的父亲,则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狠狠给了他一拳,打的他鼻血流了一地,然后鄙视地看了一眼他们,径自丢弃他们母子俩,扬长而去。
六娘虽然极力反抗,但是怎奈何父母的竭力控制。她不停地喊着于扬的名字,刚刚愈合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于扬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去挽回了。他扶起受伤的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六娘在家人的挟持下,登上渡船,向着家的方向驶去,最终化作一个黑点。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真到了发生的那一刻,心还是会那么痛。
看着波澜壮阔的江面,看着因为自己被欺凌不堪的母亲,于扬此时心如死灰,再怎么放不下的东西,终于逼自己放下。
有些事,注定是命中注定。
来不及握别,纵使思念从此生根,深埋心底,不再见人。浮云白日,江水无情,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此时此刻,如此凄凉。
他好想大声呐喊,但是干哑的喉咙张了张,却什么也发不出来。
江面的风,吹的猎猎作响,仿佛要把人吹醒似的,一切如烟往事,尽皆随风而去。但是,付出的真心,一腔的真情,真的这么容易忘记吗?
江水无语,惟余江风徐徐。
(90天无戒写作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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