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听到外屋爸爸起床的动静,阿秀支撑着穿衣起来。这一晚上几乎没有睡觉,头沉沉的,勉强到厨房把昨天剩下的高粱米饭添两舀水楂上粥——冬天,早饭吃粥,二人的早饭基本上已经固定下来了。隋向元也是一宿没睡踏实,身子骨发轴,腿脚酸软无力,没能立马下地,披着衣服围着被子坐在炕上发呆。等到阿秀饭做好了,端进来招呼洗脸,这才慢慢腾腾地找鞋。阿秀把爸爸被窝里踩了一宿的热水瓶子找出来,摸摸还有点温度,拔出橡皮塞,一瓶水倒进洗脸盆里,叫爸爸洗脸。隋向元问阿秀洗了没有,阿秀说已经洗了,这才稀里糊涂地洗了几把脸,精神才清爽一些。早饭没有菜,咸菜还是阿秀秋天在酱缸腌的,否则,真的就啥菜都没有了。一人喝了一碗粥,没有说话,也没有正式地看对方一眼。隋向元心里有话,想跟女儿说,但是几次要开口,都咽了回去。阿秀强装不知,也不想抬头,就这样匆匆地糊弄过去。阿秀拾掇桌子,刷碗,给爸爸又端了一碗米汤,隋向元吃了二片管咳嗽的药。随后到外面树丫上拎一筐玉米倒在炕上,把挂在西屋墙上簸箕也拿来,坐在炕头搓苞米。从入冬到明天春天,苞米面便是家里的主粮。
阿秀本想过来跟爸爸一起搓,但是想起昨天晚上爸爸和宋大叔说的那些话,她怕爸爸这会儿提及,又想到早晨梦到林场崔大叔大妈之事,跟爸爸说好久不见崔大娘了,想到林场看看二位老人。隋向元有事说不出口,也觉得阿秀在家,心里感觉压抑,见女儿说要出去,便顺口说,去吧,这几穗苞米用不着你,过沟子桥墩子滑,来回当心摔着,听说头阵子老胡家二老头过桥时摔倒了,在炕上躺了半个多月,八成是胯骨摔劈了。待会儿,我搓完苞米到后屯把面子打了,出门别忘带钥匙。
嗯,我加小心,你也别磨太多了,背不动,吃了了再磨。
唉,去吧!
阿秀扎带好头巾,出了门便是飒飒的寒风。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耀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映射着耀眼的光芒。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屯子里的空阔处堆着雪人,打雪仗。男孩子女孩子,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二三岁,学校放寒假了,孩子们都在家里玩。阿秀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样的时光,再不会回来了。
在路上,前边几十米远听到了宋大叔叫卖豆腐的吆喝。阿秀今天不想见到宋大叔,在前面一个交叉路口,紧走几步,向南一拐,绕过去了。这是半截路,但是冬天雪地里,虽然没有路,大地里多走半里地,也能过桥。阿秀向着林场的方向,踩着半尺多深的积雪,趔趄着先来到了小桥边头,身后留下了一串孤孑的脚窝。
白色的炊烟从崔大叔家房顶倾斜着爬出来,随着西风扑入树林,和树梢上的挂着的雪花构成了晶莹缥缈的世界。寒风中,数不清的麻雀忽而在树枝上跳跃,忽而在天空中盘旋,自由自在,享受着大自然的安详。没有院墙,冬天,地上的雪扫开多大,院子就有多大。崔大娘在一大片空地,洒些喂鸡鸭的秕谷,几十只小鸡和鸭子在院子里寻食,引来了成群的麻雀也落到地上。阿秀走来,麻雀们也不急着逃走,直到阿秀做出扑捉的动作时,才呼啦一下,一齐飞进树林里,却也不分散,仍然是成百只落在临近的几棵树上,大有一会儿再来的架势。
崔大娘见阿秀来了,急忙出来乐呵呵地把她接进屋里,哟,秀来了,咋这么多日子没来了呢?我前天还和你大爷念叨着你来呢,说哪天包饺子给你送去。这真还把你给念叨来了,哈哈哈……这孩子,你再不来呀,你大爷大娘都快想出病来了……
我知道大娘大爷惦着我,我也一直想着您和大爷呢。只是我爸爸这段身体不好,这天一冷咳嗽又重了,家里洗衣做饭和一些杂活就不能让爸爸干了,所以也一直没顾得往这边跑,大娘你家屋里烧的可真热乎。崔大爷上哪去了,没在家吗?
你一早晨就上屯里了,说是给乡林站站长抓笨鸡去,这十冬腊月的,谁家的小鸡还留到这时候,上哪那么好抓去?分明是看上我养的这几只了,你大爷才舍不得呢!哎哟,这丫头,穿的这么少啊,快脱鞋上炕,你大爷一早晨就烧了一大掐子树枝子,炕头可热乎了。
不用了,坐这就行,我不冷,大娘。
诶,到这你还外道啥,这大冷天,外面手都拿不出来,哪还能不冷。快上炕,脱了鞋,大娘把炕席掀起来,鞋就放在这烤,你看这鞋帮都湿了。崔大娘嘴里说着,也不容阿秀推拖,硬把阿秀推坐在炕上,搬过阿秀一条腿,上手就给阿秀脱鞋。
阿秀见不听大娘的不行,就急忙抓住大娘的胳膊,把大娘先让到炕上,然后乖顺地脱下棉布鞋。掀开炕席,把鞋放在炕板上。
阿秀上了炕,四下望了望。崔大娘的家住的是乡林站盖的简易打更房。房屋低矮,间落也不大,屋里设施更简陋。一共两间半,外屋半间是厨房,靠后墙角一个黑漆碗柜是林站淘汰下来的半截旧木制卷柜。挨着碗柜放着一口水缸,锔了一溜钉锔子。屋里是两小间,外面这间搭铺小炕,地下有口褪了色的大木柜,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在普通人家已经很难再见到了。崔大娘把大柜擦得很干净,柜面上的水彩画清晰可见。屋地上靠边摆了四把椅子,一张吃饭的炕桌。这几样也是林站换新设备时淘汰下来的。里间小屋,放的都是崔大爷和林场随用的物品,堆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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