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娘下地往灶坑里又添了几根树枝子，开门朝远处张望一下，惦记着老头能不能买到鸡，随手又扑打两下刚才掰树枝子时沾到衣服上的灰土。阿秀也要穿鞋下地，被崔大娘忙制止住，“你坐着吧，我还没给你讲你大爷那时候的故事呢！”阿秀小时候时常来林子里玩，崔大娘没有孩子，见这个小姑娘水汪汪的可爱，打心里就喜欢。阿秀也把崔大娘当成亲人一样。这会儿崔大娘不让她动，她也便坐着没有动。等着崔大娘讲她和崔大的故事。
崔大爷在屯中东家西家地给站长四处买小鸡。而此时实在不是时候，走了半个村，才买了着十几只。农家的小鸡早都卖完了，谁家还能留到这时候？老崔头犯了难，一边走着一边嘟囔着骂。抬头看见前边是牛舍本小卖店，他忽然觉得有点饿了，推着三轮车拐进了院里。牛舍本今年52岁，村里人说他的性格跟他的名字一样，比较憨厚老实，少言寡语，干什么都占不着便宜。其实牛舍本本名叫牛守本，后来大家见他干什么都没挣着钱，就管他叫牛折本，又觉得太直白了，便叫他牛舍本了，长此以往，牛守本的真名倒是被人遗忘了。牛舍本从前做过民办教师，后来因为超生，被乡里给拿下来了。其实说牛舍本超生有点冤，他和先房媳妇吴大丫有两个孩子，那时候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可是后来吴大丫得病死了，三年后牛舍本又说续了一房，是临河乡王家店的寡妇，就是现在这个曲艳梅。曲艳梅带来一个闺女。牛舍本39岁，曲艳梅比他大3岁，俩个人都是在生育年龄，一年之后，曲艳梅为他生了个儿子。这一胎赶上了计划生育，按政策规定，两个人都算超生，于是乡政府不但对他们罚了款，还把牛舍本的民办教师辞退下来。之后的牛舍本生活压力一下子重了，两口子一合计，在家开个小卖店，隋兴村屯子大，牛舍本正好处在屯子中间位置，东西两头都能够上，待在家里，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
牛舍本有文化，曲艳梅性格开朗，接人待物没的说，两口子小卖店开的挺红火。老崔头东一家西一家的走了半上午，看见小卖店觉得饿了，进了屋。牛舍本不在家，跟曲艳梅说话，从棉袄兜里摸出一块钱，买了个面包，三口两口的往嘴里塞。曲艳梅看着憋不住笑。拿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问，崔大叔，这咋饿这样呢？给您先喝点水，慢点吃，别噎着。老崔头感激地接过曲艳梅手里的矿泉水，嘴里却假意推辞说不用，可是举起瓶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半瓶。曲艳梅看着这老爷子更觉得好笑了，咯咯笑着说，您喝吧，这瓶水送你的，不要钱。面包吃一个不够，这还有。您这是干什么累这样啊？
干啥累的，嗨，还不是给当官的打差，站长送礼，让我给他抓小鸡，早也不买，现在上哪整去？
哎吆，买多少啊？可真没场抓去，该卖的早都卖了。
就是呢，你说这城里当官的，啥没吃过，一到过年，就盯上乡下这小笨鸡了？要肉没肉的，哪赶上肉食鸡好吃，那肉食鸡大鸡爪子，一个顶好几个。
大叔，这就是咱农村人和城里人的差距，人家不馋肉，大鱼大肉常年吃，都吃腻了，哪像咱们，一年吃不上三回。城里人吃的是味儿，叫什么来的，对，叫品味！那乡下干部，往领导家送礼，不就得送够品味的？
呵呵呵，你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啥品味呀？不就是个小干巴鸡，我听说真有品味的，都是金戒指、金手镯子，再就是给当官的老婆送貂，那才够份！人家最得意的还是直接送钱。
你说那是特殊要办事的，人家过年拉拢感情的，还是稀罕农村这土特产——粘豆包、小绿豆、大碴子、玉米面都是好玩意。尤其是当官的，你给他送这些个东西，说明关系都不错；人家接了，说明没拿你当外人，关系不到位的，你想送这东西，还送不上去呢！
曲艳梅不愧是当老板娘的，见过世面，把当官的送礼这套学问说得条条是道。她见老崔头听得一份惊羡不已的样子，话就更多了。向外面瞅一眼老崔头单轮车里面拴着的小鸡，一副轻蔑的样子，微微一笑说，买了几只了，还差多少没够？
差多少，站长让给他买四十只，这才十几只，差一半还多呢？
哼，大叔，你咋这么实惠呢，也不想想，这大雪豪天的你走遍全屯子怕是也买不够吧。
那咋整，领导交代了，能不办吗？
不是不办，你听我的，明天我进城里上货，上市场给你进，市场上差不多这样小鸡有得是，而且都是收拾干净利落的。你给站长买回去的小鸡不都得杀完了收拾干净的吗？
这好啊，对呀，我咋没想到呢，我去年进城见过呀，这不扯呢！得了，你就给我进，我算一下，再进24只。
妥了，没问题，明天进城回来保准给你进回来。不过话说明了，我给你进的小鸡，可能不都是咱们家养的小笨鸡，有的是蛋鸡出栏的，不过吃着都一样，而且不懂的看不出来，城里人绝对分不出来。
不是家鸡？
大叔，你也不想想，再过半个月过年了，还能买着家鸡了吗？你不用担心，站长他自己不吃，就是送给谁，别说一般他吃不出来，就是吃出来了，他还能问到你头上啊？
可也是，老崔头心里又暗自盘算一下。中，就这么定。小曲，我也不让你白替我张罗，这么的，你加点价，把路费打出来。
加啥价呀，我就是随便给你带回来。
那多不好，我这也是给别人办事，不差钱。这么的，回来时候，一只鸡给你一块钱运费，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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