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窗扇呱嗒呱嗒的响，尽管刚入冬时候，阿秀已经在外面用牛皮纸把窗户缝都糊了一层，可是寒风还是在一些地方吹透进来。玻璃里面的钉着的塑料布被鼓涨得高高的隆起。同时外面嵌开的窗户纸也发出嘶啦撕啦如泣如诉的呼啸声。已经午夜时分，脚底下渐渐没有了余温，阿秀把棉袄棉裤都压在脚底下，两只脚仍是冰凉。阿秀蜷缩成一个团，更加没有睡意。她开始问自己，才20岁的阿秀啊，真的已经长大了吗？透着窗外地上的残雪，星星和月亮渗透进来的寒光，眼睛瞪得溜圆锃亮，从小到大一幕一幕的经历像电影一样在大脑中梳过。她记得那一年冬天她刚3岁，妈妈突然有病了，到县医院做了手术。二舅妈把她抱到姥姥家，姥姥看着。姥姥家住的土平房，窗户还是老式的满族人留下来的一道道木格子窗户，外面糊的是麻油纸。白天的时候，姥姥在外屋做饭，自己在炕上趴着窗台向外看姥爷在院里干活。隔着窗户纸看外面很不清楚，她就用手指咔吃咔吃的地挠，也不知怎么地就把窗户纸抠出了一个小窟窿眼，而且越抠越大，竟然一个小手指头伸了出去。自己不知道闯了货，还觉得好玩，顺势往开扒，一会儿又伸出两个手指头。透过小洞口，看外面真真切切，兴奋得她把小嘴贴着小洞口喊姥爷。姥爷看见了，唬得“哎呦”一声，急忙冲姥姥喊。姥姥不知咱咋回事儿，跑到屋里一看，又气又乐，一把从窗台上把她抱下来，“好你这个小祖宗啊，窗户抠破了不冷吗？拿啥堵？”一直过了好几个冬天，一见到姥姥家窗户上的那块补丁，自己还清晰的记得那是自己留下的。
在姥姥家似乎冬天并不记得有多冷，晚上姥爷把炕烧得火热，睡觉时候姥姥总是把她的棉袄棉裤放在被窝里，直到早晨起来，被窝还都是温温乎乎的。有时候半夜里自己把棉袄踹到外面，早晨起来棉衣凉了，姥姥便翻过来就着灶台里的余火上烤，贴身这面烤得滚烫，光着身子穿上，总有一股舒舒服服的感觉。
更喜欢在姥姥坐在炕上围着火盆。尤其是每天晚上姥姥在火盆里都给她烧土豆，每到冬天，那种幸福就常常想起。自己想家了，不高兴了，饿了，馋了，姥姥就拿两个土豆埋在火盆里，于是各种闹着的情绪便都平静下来了，老老实实地坐在火盆边上等。火表面炙热，手脚不敢碰，但是底下的沿正好，自己便把两只小脚贴上去，两只小手则放在火盆的上沿。炕头烧得热乎乎的，火盆烤得热乎乎的，从火盆里散发出来的烤土豆的气味香喷喷的。姥姥一般不放心小孩子独自烤火，经常是和她一样围坐在火盆前。一边烤着火盆，一边给自己讲“张三”进屯偷小鸡的故事。姥爷有时也围在火盆前，二舅妈和她家的大姐姐隔三差五地也来烤火。她不喜欢二舅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可真大，比自己大16岁。姥姥家做好吃的，大姐姐来了就不走，而且吃完饭也不走，分明是还想跟她抢烤土豆吃。不过也有高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围着火盆说故事，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寂寞。那年月，姥姥家日子虽然过得艰苦，却都乐乐呵呵的气氛和睦。土豆不多烧，本来没有大姐姐的份，大姐姐也知道土豆没烤那么多，本来也不跟她抢。但是却每次都故意装作要抢的架势，吓得她直向二舅妈和姥姥告状。
每到这个时候，舅妈护犊子，不管她闺女，姥姥公平，公开护着自己。每当看到自己争不过大姐姐时，就假装帮着自己骂大姐姐：臭丫头，这么大了还跟孩子抢！看哪天给你找婆家嫁出去！当初姥姥也许是说着玩的，大姐姐想必也知道姥姥的意思，但是为了孩子开心，也就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自己那时候哪能不知道嫁出去是啥意思，不过在小小的意识里，感觉到嫁人一定是非常可怕的惩罚，比挨爸爸揍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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