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一线线,一滴滴,似天空之城撒向夜幕的珠帘,似沉默的万物欲唤醒大地的针尖。细细密密,清晰而幽冷。
子夜后仍然睡不着,我开启喜欢的音乐,雨太寂寞,放任歌声一路相陪。看了一会书,杜京老师的《四季波兰》,第551页说到早春听一场音乐会,首曲名巜黑暗之光》,有这么几句歌词:黑暗之光,所有美德,不同寻常的幸福;尽管你所能,月落雅纳,来啊,你是我的呼吸;碧空日落长河,阴影之河,时光目光永不及。
合上书,掀帘望外,路灯也熄灭了,树,房子,模糊成黑色的影,静穆相对。黑暗之光,时光与目光都在寻觅。
真的是春节是正月是新年?武汉万人空巷,全国各地都陷在一片寂然无声。春伊始,我们的脚步被第一声闷雷喝退,上一季延留的余寒刹那间笼罩住大地。我们需要的,我们能做的,唯有一场与世界隔绝的静若佛佗的冬眠。
闭门宅居十四天了,身体处于全方位停摆的状态,眼睛耳朵脑子却没停歇,或被动或主动地接收着各种信息,上一拨还没来得及消化下一拨又劈头盖脸地甩上来,繁杂,混淆,那一批批不断更新的无情的阿拉伯数字,不忍看又不得不看。武汉封城,全国闭户,火神山,雷神山,钟南山、李兰娟……直到今天凌晨,光明使者李文亮的光芒被死神之手无情摁灭。生命,健康,真理,旗帜,在看不见闻不着的一场肆虐下变得黑白无常,脆弱不堪。
夜,多么的静,这种静,原不该匹配一座城。人间无城,只有刮骨疗伤的痛的记忆,痛的泪滴,现在,都交给了天空。只合气球飘飞鸟羽轻掠彩虹横跨的天空,雨如芒刺。
白天去巷口买菜,平常一溜过的自家挑来小菜卖的场景自然不见,只有三个人。我说这白菜苔还没完全长好,大妈说今年春冷,季节迟。一边称菜又一边叹气:那个李医生都染了病走了,大好人怎么命不长?眼里泛起涟漪。
我只能答非所问:你也尽量少出来,保护好自己。
金钗银环说,眼泪无力,城市看惯了死别。
我们叫她环儿,简书好姐妹,是湖北襄阳的,住在相对偏僻的老河口的家里,说一路之隔的对面的一所小精神病医院竟也在初三就住满了新冠病人,她目睹了很多可怕可悲的事件,不论是一瞬的片断还是头尾齐全的整个过程,都足以让人惊魂。我们每天在群里难过流泪,鼓励和叮嘱原本坚强乐观的她。这种风势下,命若草芥,任何人一时的失望和惊弓之鸟状都很正常。
开始,我还认为自己离病源很远。当“新型肺炎小区速查”的链接现面,我点进去一看,最近的确诊者离我才712米,我才猛然意识到,危险的禁区早已漫过江汉,不分内外。我,我们又能做什么?另一好姐妹长沙的月舞倾城连声说:雨燕你千万别出门呀!
山村水廓,大街小巷,走出去,我们都是弱不经风的闯入者。新年大家都在遵守这一句:守护好自己和家人就是为国家做贡献。
环儿困在重疫区,还不忘自己手中有杆笔,写下了好几文,比如巜33名新冠患者,疫情和我一墙之隔》,巜疫情,见证那些感动》,她文最后说: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都在为防治疫情,努力,把温暖带给别人。他们成不了轰轰烈烈的英雄,他们,只做好平凡人的事。环儿自己,也是普通人,湖北的一名女子。
我很想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士,奈何我没有向前冲的资本。另一好姐妹云中飘舞如是说。
是啊,普通如我们,除了️与家人闭门坚守,每天早上必集体看新闻,真的不能做什么。孩子们打乒乓球,上网课,当然也玩游戏。孩子爸切菜做饭做卫生,当然也一连几十集看三国看射雕。我数着那盆水仙的十二个花骨朵,守着它缓缓地开出一朵两朵,每天要捧给每个人闻几遍,然后看书刷手机,当然也会敷着面膜在院子客厅转步子,为这春天的困局难过着哀叹着,偶尔也写几行抗疫的文字,明知道这样的慰藉对于已离或将离的生命毫无意义。我知,感同身受,是隔岸而观无法抵达的距离。
有朋友说,这段时间很多时候都感到深深的难过和自责,为这人祸的灾难,为这迟迟不来的春天。
一切来得那样措不及防,一瞬就沉重到日月无色。手持岁月的刀剑,心念四位八荒的人注定痛得更真更切,泪流在心里,如窗外那一帘雨。
深夜的雨,没有风波四起,只带来尘世人盼望安然自由栖居的愿景,痛定地洗礼着新年。
曾听人说在巴厘岛,新年叫做寂息节。所有人都静静地待在家中不允许出门,不得点灯烧火,都要吃清淡细冥想,回首审视自己过去一年的成长历程,好坏公允,懂得舍弃与珍惜。
哪怕这个新年是如此特别,但我们还记得是新年,想着春一定会来,哪怕步履姗姗。想着盼着,黑暗里就照进了光,夜就往黎明赶。
春来,是什么样子?我们记得,鹅黄濡柳,梨花胜雪,霞俏桃枝。那样娇艳,那样轻灵,那样率性无涯。一切,只源于一地溶溶春泥。
我们,就过一次寂息节吧。安静地,满怀谦卑和感恩,面对大自然的一草一虫一鸟一兽,面对天下苍生,面对为我们负重前行,舍命捐躯的他们。我们,应有泪,如雨,应有思,如丝。雨丝,酿春泥。
枕边的音乐和着一帘冽雨: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风中你的泪滴,滴滴落在回忆里,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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