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铁芦转了转。阳光正暖,洒在斑驳的青砖墙面上,平添几分意境。记忆中熟悉的人和事,回忆起来,大抵也是这样懒散的下午,大抵也是这样泛着暖意的季节。
怕碰到熟人。这村子于我而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人都有条根连在脚底,而我的根,也许只有西坡上父亲的孤坟了。
故乡记(二)长久以来,故乡对我没有确切的概念,父亲也是一样。随生活迁居的住所总是无法安定。我的少年时代,正是父亲来回奔波的年代。为了一座安身的居所,来回地奔忙。后来在铁芦买了一处闲居,家就安了下来。铁芦,便安顿了父亲的后半生。
此番回来,五味杂陈。
“临鹿台”,这是铁芦柳家大院的门楣。鹿台山居于村子东北面,为古来风脉所在;南面尽目处是小尖山,天气晴朗时可见。当地人又称小尖山为文峰笔架,逝后墓地多蹬于此,以盼后辈子孙出头。由此可见,铁芦一地,也算藏风聚气之处,只可惜并没出几个达官显贵。
故乡记(二)铁芦的民居脱胎于西文兴柳氏。柳李联姻,便建了这几处院落。与此处一脉相承的还有离此不远的上格碑村。这几处村子以西文兴最为精致,铁芦次之,上格碑最为简单。原因据说是有一年不知是哪家生了个儿子,抱过来一看,面相上写着“败家",于是老柳家便泄了气,房没好好修,家果真也就破落了。细想起来,破落也是有些预兆的:大凡房子越修越精致,产业越铺越大,形势一片大好时,眼前便总有一派喜庆的红。危机,其实己藏在了精雕细琢的门楣后。
故乡记(二)铁芦的老房子集中在两条胡同,当地人简称之为“底下圪洞"和"上头圪洞"。底下圪洞原为佣人、帮工、马夫及杂工所住,房屋结构为窑洞;上头圪洞为几处大院,,砖雕木雕石雕甚是精致,且居于窑洞二层或三层,采光、通风极好。两条圪洞有暗道相连,两头宅门一闭,就成了一个封闭的堡垒。底下圪洞其实己是二楼,在圪洞南侧兼作堡墙的墙根处亦有窑洞,为牲畜圈,人称为“马房院"。整个民居区域设置合理,尊卑有序。现在人们所提倡的“牲畜不进村"在那时己经实现。各功能区既有分割更有便捷的联络通道-只是在土地革命后分房到户,各家为居住方便,把原先上中下三层的联络通道堵死了。
故乡记(二)村中精致之处有五:其一为砖雕“四箴碑”;其二为两处院落内的石雕照壁;其三为样式繁复的木雕;其四为形式多变的门窗样式;其五为设计精巧的联络通道。其精妙之处,唯有细细品鉴方可体会。
“四箴碑”做为西文兴柳氏的家训之一出现在铁芦村最主要的宅子,由此可见两地的渊源。稍有不同的是:西文兴柳氏为石刻碑,铁芦为砖雕碑;西文兴柳氏为两通碑刻居于“中宪第”宅门后,铁芦为一通碑居于大门正前,既为家训又为照壁,一物两用,心思精巧。二者均据元朝方元焕题书刻就,虽历数百年,仍洒脱之极。
故乡记(二)铁芦虽为塘坪村下辖的自然庄,其地理位置、人口、经济在过去都优于塘坪村。原土沃乡分四个学区,铁芦便是其一。附近相邻的西文兴、岭东等村的孩到四年级的时候都集中在铁芦上学。因了这一群孩子,村子一度很是热闹。后来学校撤并了,再后来村中的复式学校也关闭了。为就学方便,村中的家长带着孩子出外求学,村子便一天天地老去了。
故乡记(二)父亲带着我们一家老小迁居到铁芦时,我正在外地求学。新迁居的房子离村子尚有一段距离,我便更疏于同村中的父老打交道。但他们大都能挂住我这个熟悉的陌生面孔,而我却总怕叫错了他们的称呼-好在他们也不大在乎怎么称呼,能说上两句话,便觉得我这个“村里人”和他们不是那么生分,没忘了自己是村里的一员。
故乡记(二)这次回到村里,不例外地遇见了几位父老。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凝结了风霜,他们仍保持着原本的善良与宁静。他们说:底下圪洞的墙塌了一段,没人修也没钱修;自己的房屋采光不好,村子不让动;整个院子就剩两个人看门了,老担心院里的老物件有人惦记;有本事的人都出去了;说要发展旅游说了十来年了,除了今年往门外钉了个牌牌,一直就没啥动静;来看的人不少,都说不错;经常有人来拓碑,戴眼镜,文化人,说是做中堂送人;你也是文化人,想想办法给村里弄点钱发展发展…
我无言以对,只能听他们说。
我又能说什么呢?
故乡记(二)在这座古堡式的村庄面前,我是那样的苍白。历史给予了村庄厚重的墙壁,但仍阻挡不住风雨的侵袭;岁月给予了人们凝重的面容,但仍阻挡不住脚步的更迭。老去的村庄太多了,就如同生命中的亲人都会老去一样。除了珍惜当下,我们只恨能留住的太少。
在村庄住了十几年后,父亲埋在了西坡的土塄后,算是把根扎下了。人生恰若浮萍,只有当融入泥土的时候才算有了生命的归宿。
夕阳正好,夜是别样的黎明。
故乡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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