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瓶瓶中枯萎的花:埃斯梅拉达
在雨果老爹的任何一个笔触里,埃斯梅拉达都是美的。
她年仅16岁,青春正在这个年纪热烈绽放。她的容颜美,五官精致,眼神活泼;她的身体美,肤质健康光滑,身段纤细玲珑;她的舞姿美,热烈灵动,舞艺高超;她的歌声美,纯净而激扬,空灵而律动。哪怕最后身陷囹圄,饱受折磨,她依然是美的。
埃斯梅拉达是善良的。冈古瓦身陷“奇迹王朝”,不能达到国王的要求而要被绞死,埃斯梅拉达以结婚为代价,救下了冈古瓦。因为卡西莫多的丑陋,人人都厌恶他诅咒他,况且前一个晚上卡西莫多还试图绑架她,卡西莫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鞭刑干渴难耐,埃斯梅拉达是唯一一个给他水的人。在巴黎圣母院里,埃斯梅拉达独自面对卡西莫多时,她忍下对丑陋的厌恶(不喜欢丑的事物是人之常情吧),拉着卡西莫多的手靠近自己,跟卡西莫多交谈。
埃斯梅拉达是天真的。
她爱菲比斯的英俊,却无从了解他的肤浅和粗俗;菲比斯没有死,却从没打问她的消息,她还妄想菲比斯来救她;隐修女妈妈为了保护她而努力应付官兵,她却因叫菲比斯这个名字而暴露了自己。埃斯梅拉达的真,是她明知菲比斯无情无义,却依然执着地爱他;是她面对死亡和副主教的求爱时,断然拒绝了后者。
卡西莫多送给埃斯梅拉达,水晶瓶中枯萎的花和陶土瓶中盛开的花,埃斯梅拉达选了前者,正如她的命运。
图片来自网络饱含灵魂的陶土瓶: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丑到极致又身患残疾。卡西莫多丑,但并不孱弱得惹人同情,他那副丑陋的躯体展现了强健、敏捷和力量,打破了力量与美源自和谐的准则。
卡西莫多被选为丑王大赛的关键,他被人们嘲笑着咒骂着,他只是以不屑的微笑面对以他取乐的俊男靓女们。他内在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呢?
他的出生和丑陋,不是他的选择,却是他的错误,他为此被抛弃、被嘲笑、被诅咒。他有一个清醒的灵魂,他知道自己很丑,丑到跟埃斯梅拉达待在一起都要满怀愧疚。
他有一个生动的灵魂。卡西莫多无法走进人的世界,他蜷缩在大教堂里,但他并没有变成大教堂里的石雕,他跟15口钟做朋友,给每一个钟美人都取了可爱的名字,激荡出像歌剧一样的音乐,是他的快乐和激情。
他有一个深刻的灵魂。他不是直接告诉埃斯梅拉达,外表的美有时是靠不住的。他送给埃斯梅拉达两朵花,其中一朵插在精致漂亮的玻璃瓶里,另一朵插在朴实无华的陶土瓶里,前者枯萎了,后者娇艳欲滴。这份礼物,让我爱死了卡西莫多,他的内心敏感、智慧、深刻。
他有一个感恩的灵魂。副主教收养了他,把他留在大教堂做敲钟人,副主教克洛德是卡西莫多世界里的神,可以想像,当卡西莫多遭受鞭刑满怀期待副主教来救他时,副主教只是过来厌恶地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去时,这个灵魂是多么受伤啊。由此,当埃斯梅拉达给他水喝时,他流下长大成人后的第一滴泪。
这一滴泪,在卡西莫多的世界里,一个神站起来了,另一个神倒下了。
卡西莫多把埃斯梅拉达救到圣母院后,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给她自己的食物、水和铺盖;跟她说话时,要躲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她看到自己的丑样子而不舒服。(这个可怜人让我的心都碎了。)
为了保护卡西莫多,他反抗副主教的意志,他跟奇迹王朝的千军万马对抗;当发现埃斯梅拉达不见了时,他自责地把自己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当埃斯梅拉达被绞死以后,他蜷缩着拥抱着她的尸骨,直至地老天荒。
卡西莫多对埃斯梅拉达,不是爱欲,不是感恩,是生命的献祭。
图片来自网络不成神则成魔:副主教克洛德
成年之前的克洛德是个优秀可爱的青年,他信奉宗教,早早立志成为神职人员;他渴求知识,勤奋好学,不仅精通神学,在各个领域都很博学;他有一颗善良包容的心,在他16岁那年,卡西莫多4岁,他收养小怪物卡西莫多,给他取名字,抚养他长大,给他安排敲钟人的工作。这时的克洛德,是人间的天使,闪现着美好人性的光辉。
随着时间的流逝,禁欲主义改变了这个热忱似火的青年。在升任副主教以后,克洛德变得寡言、阴沉、严厉、冷峻,他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尽管他还有呼吸,但他变成了圣母院里一尊行走的石雕。这样的克洛德怎能让人觉得可爱呢,只想敬而远之吧。
在15世纪的欧洲,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是有限的,聪明好学的克洛德将所有能获得的知识汲取完毕。在他的精神世界,禁欲主义已经竖起了一道墙壁,将人情冷暖关在克洛德的世界之外,现在对客观世界的探索也碰了壁,克洛德无路可走,只得陷入了炼金术的泥沼。当时的炼金术是要把铅变成金子,就21世纪的认识来看,克洛德的想法是可笑的。他把自己关在秘密实验室里,日复一日地钻研、实验、失败,执着得近乎疯狂。当时的巴黎人们也觉得克洛德很恐怖,说卡西莫多是魔鬼,克洛德是巫师。这时的克洛德,徘徊在人间和冥界的边缘,作为一个人的人性已被禁欲的利刃消除殆尽了。
36岁的克洛德见到了埃斯梅拉达,并被埃斯梅拉达深深吸引了。
他想过之前的日子,沉迷于宗教事务和炼金实验,可埃斯梅拉达的名字总是莫名闯入他的心里,他越是压抑,对埃斯梅拉达的渴望越强烈,这爱欲像一股滔天巨浪,彻底把他淹没了。他以为眼不见为净,他让卡西莫多试图劫走埃斯梅拉达,好让埃斯梅拉达不再出现,可即使埃斯梅拉达不出现,她的样子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最后,他甘愿做明亮窗边被蜘蛛网住的苍蝇,这是他的命运,他认了!他他跟踪菲比斯,在菲比斯试图埃斯梅拉达亲热时,用匕首刺伤了菲比斯,亲吻了被吓晕的埃斯梅拉达。
克洛德到监狱里去找埃斯梅拉达。他对埃斯梅拉达坦诚爱意,这也是整本书中克洛德第一次直抒胸臆。在这之前,克洛德给我的只是一个侧面,一个背影,这一次他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他自己。克洛德说他纠缠埃斯梅拉达,是因为爱她。读到这里,我非常震惊,我一直以为,他想将埃斯梅拉达用于炼金术。克洛德说,为了克服对埃斯梅拉达的爱欲,他的心在煎熬中度过日日夜夜,他的战斗以失败告终,他成了命运的俘虏;他不要生命和灵魂,不要今生和来世,他只想要埃斯梅拉达。这时的克洛德,生命之火的灰烬重新点燃了,尽管这火让人害怕。这时的克洛德,比之前可爱多了,他至少又变回一个人了。
可怜的克洛德,纵使精通客观世界的各个领域,却不懂得爱情。他试图以拯救埃斯梅拉达的生命为筹码,换得埃斯梅拉达的爱意。纯真的埃斯梅拉达,她拒绝了克洛德。即便埃斯梅拉达为了活命,姑且答应了克洛德,那也不是爱情。
埃斯梅拉达被卡西莫多救进巴黎圣母院,克洛德又企图强行占有埃斯梅拉达,被卡西莫多阻止。
后来趁奇迹王朝攻击圣母院的混乱,克洛德伙同冈古瓦带走了埃斯梅拉达。克洛德再次问埃斯梅拉达,是要他,还是要死亡?埃斯梅拉达依然拒绝。
在爱情里,爱而不得的克洛德那么卑微,忘了贵族身份,忘了神职地位,忘了学识背景,他不是亲吻埃斯梅拉达的脚,而是亲吻她脚下的尘土。就像张爱玲说,“我爱你,低到尘埃里。”在这个层面上,克洛德是个可怜的人。
三次求而不得之后,占有欲让克洛德疯狂了,“我得不到的,我就将其毁灭”。他向国王军队告发了埃斯梅拉达,埃斯梅拉达当晚即被绞死。
埃斯梅拉达死了,克洛德就得救了吗?不会,他的心彻底成了石头,在人间的炼狱了孤独的游荡,生命有终止,心却永不被救赎。
在这本书里,克洛德这个人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他由好人变成恶魔,体现了人性的多变和复杂,我并不厌恶他,对他,我只是满怀深切的同情。
图片来自网络因母爱而忘我:隐修女
隐修女年轻时,新生的女儿被流浪的吉普赛人抱走,从此钻进“老鼠洞”里忍饥挨饿吃苦受冻地苦修15年,是因自己没保护好女儿而赎罪?是为不知在何处的女儿祈求平安?是向上帝乞讨一点怜悯?
15年啊,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真的太苦了。
当隐修女和埃斯梅拉达母女相认时,正在跑步的我,忍不住泪流满满。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我也是一个母亲,隐修女的心,我懂得。
当国王军队来搜查埃斯梅拉达时,她独自一人应对;当军队强行拆除居所时,她紧紧抱住女儿,任凭石块砸落;当军官把埃斯梅拉达送上绞刑架时,她当即气绝身亡,却始终没有松开拉住女儿的手。隐修女为女儿喊出的声声凄厉哀嚎,让人永远无法忘怀。
命运:神秘而又无情
15年前,在兰瑟,埃斯梅拉达刚出生时,卡西莫多4岁。流浪的吉普赛人抱走了埃斯梅拉达,给帕盖特留下了卡西莫多。15年后,在巴黎,埃斯梅拉达16岁,卡西莫多20岁,一个是美丽的吉普赛女郎,一个是丑陋的钟楼怪人,这两个人的命运再次相交,并同时走向终点。
帕盖特,埃斯梅拉达的母亲,两人都在巴黎,且近在咫尺。帕盖特在老鼠洞苦修了15年,终得一日与女儿相认,但这幸福太短暂,仅个把小时,女儿遭遇绞刑,她悲痛气绝。
副主教克洛德,原本笃定把自己奉献给上帝,但却被爱火焚烧;他处于对亲弟弟约翰的同理心,而收养遭人抛弃的卡西莫多,但结局却是约翰死于卡西莫多之手。
巴黎圣母院没有爱情
卡西莫多对埃斯梅拉达的爱,是奉献;
克洛德对埃斯梅拉达的爱,是占有;
菲比斯对埃斯梅拉达的爱,是欺骗;
埃斯梅拉达对菲比斯的爱,是盲目。
《巴黎圣母院》广阔的文化视野
在第三卷,作者用了两个节次分别介绍了巴黎圣母院和巴黎城的沿革,谈了自己的建筑美学,可见雨果丰富的历史知识和艺术修养,展示了这部小说恢弘的文化视野。
又如,在第五卷第二节《这个要扼杀那个》中,雨果高度评价了古登堡印刷术在文明史上的革命性作用,预见性地指出,“印刷术将扼杀教会”,“印刷术要扼杀建筑艺术”,“以印刷形式表达的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以磨灭”,由此热情讴歌自由、民主、科学、进步的思想。
在第六卷第二节《老鼠洞》中,作者饶有兴味地介绍了老鼠洞的来历和隐修的传统,使我对隐修女帕盖特的苦修有了更丰富更深刻的理解。
还比如,第十卷《坏事的朋友》一节,作者描写丐帮攻打巴黎圣母院,便结合历史知识,对这一行动的合理性做了有说服力的解释,使读者在读故事的同时,也畅饮知识的琼浆。
这种论文式的陈述,故事情节的线索在大段论述中气若游丝,可能吓走了不少读者吧,可只要坚持下来,故事还是很精彩的。
在作品开篇,作者描绘了狂人节那天,巴黎市民在司法宫观看宗教剧和推举丑大王的热闹场面。接下来又面熟了奇迹王国中乞丐们的生活场面,审讯卡西莫多、埃斯梅拉达的场面,卡西莫多在河滩广场受刑的场面,国王路易十一审核账目、接受治疗、对暴乱下达镇压指令的场面等等,让我们看到一幅幅真实生动的15世纪末期巴黎风俗画,表达了作者反封建、反专制、反迷信的思想。
除了故事中的主要角色,作品还塑造了上至国王、红衣主教,下至诗人、学生、乞丐、隐修女等众多鲜明人物形象,极大的提高了作品的文学品位。
作品的语言异常华丽,极富个性色彩。比如克洛德在监狱向埃斯梅拉达表白心意的一段话,用词形象,感情热烈,极富感染力,给读者以很大的冲击;又比如,冈古瓦向路易十一求饶的一段话,巧用比喻,引经据典,恭维对方,表白忠心,语气卑微而辞藻华丽,由此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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