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词扩写:高铁,泰山,情书)
1.
祖母临终前只留我在身边。
这位精致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即使此时病卧在床面容枯槁,头发也是一丝不乱。她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而我看着她,仿佛是看着几十年后的自己。
父亲说,我和年轻时的祖母有七八分像,连性子也随了她,不争不抢的。
在我看来,与其说祖母与世无争,倒不如说她生性凉薄。祖母名叫苏锦秋,人也如她的名字一般,美则美,却是少了一丝人情味。
说起来我的名字也是祖母给取的,父亲随了祖母的姓,我便叫了苏念山。当初祖母为我取这个名字时,家里人都觉得太男孩子气,不过为了讨祖母欢心,也只好作罢。
母亲私底下倒是不乐意的,父亲左右为难之下,只好折中给我取了个英文名——Susan,苏珊。这才算相安无事了。
不过祖母从来不叫我“念山”,只叫我“山”。她很喜欢这么叫我。
可我也知道,她叫的不是我。
2.
印象中的祖母,从来都没有开怀地笑过,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淡漠疏离的微笑,对外人如此,对家人亦如此,连父亲也无能为力。而我,或许是因为这副长相,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她对我似乎比其他人更温柔一些,不过也仅此而已。
祖母是不快乐的。父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悲伤。
她仿佛对所有人竖起一面高墙,墙那一边埋藏着她无法言说的秘密,即便是血脉至亲也无法触及。
不过,我想我很快要知道答案了。
九月刚入秋,我携着祖母的遗愿归国。到达帝都后,我无暇游玩,隔天便搭上前往泰安市的高铁。
祖母的遗愿很简单,她让我替她去看看故乡的泰山。
到了泰山脚下,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似乎身处在故国的土地上,总能让人心安。
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马观花,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小旅店前,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这家旅店门前栽着几株长势很好的桂树,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的。正值花季,桂花开得正好,十里闻香。
我恍惚间想起,祖母平日最喜欢便是桂花。
而最让我在意的,是这家旅店的名字——秋山。
3.
走进这家旅店,装潢也是意料中的雅致,我急于想知道答案,颇费一番波折后总算是见到了老板。
老板看上去只有五六十岁,我不免有些失望。
而老板见我却是怔了怔,细细地打量了我好几遍,才有些迟疑的开口:“你……认识苏锦秋吗?”
……
我坐在旅店门口的小石阶上,手里捧着老板转交给我的满满一木匣的信。
大概,说是情书更合适吧。
老板说,这里头一共五十三封,一封不落。
五十三年前,祖母举家迁往海外,再也没回来。
这些情书,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写下,守望着不归人。
写下这些信的人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这人白手起家,身价上亿,却终生未娶,无儿无女。他开了这家名叫秋山的小旅店,每年高薪聘请人打理,却不要求盈利。
他只留给老板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叫苏锦秋的人来到这里,请将这些信转交给她。
老板还说,他从未见过那么用情至深的人,当时那人小心翼翼的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等他看清之后,就又宝贝似的贴身放着了。
“后来呢?”
“开始是他自己守着这家店,后来他产业做大了,实在分担不过,才托付给我打理,但他还是每年都会来亲自送这么一封信。近些年他的身体不行了,没有办法才让助理接手来送。”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板沉默了半晌。
“他啊,前几日走啦……报纸当天就登出来了。”
我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报纸,日期是祖母去世的前一天。
那篇报道在很醒目的位置上,灰白色的标题占据了小半个版面。
原来他叫顾青山啊……
我低头打开那个小小的信匣,落日的余晖和交错的花影流泻在最上头的白色信封上。
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只有收信人那栏,突兀的写着一个“秋”字。
像是一个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孩,很努力地握着笔,一笔一画,很费力却很认真写下的。
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好看。
但我还是模糊着眼,近乎虔诚地拆开了这封跨越了五十三年的情书。
一张照片掉落出来。
照片上是我的祖母,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站在开满桂花的树下,冲着镜头笑弯了眼睛和嘴角。
恍若真正的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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