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过境

南风不过境

引

在许意欢的印象里，顾凉笙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俊逸的外表，不俗的家世，天才般的脑子，简直就言情小说里的最佳男主角标配。

而她就像那整日奔波于田间的田螺姑娘一般，循规蹈矩，过着下层人该有的生活，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灰姑娘永远是灰姑娘，并不会穿上了水晶鞋就跃入豪门。而她便是那个永远只能屈居人下的灰姑娘。

无论从何处来讲，他们相比较而言那就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真要说出一点相似之处来，恐怕就是他们身上都留着同一个人血，有着同一个父亲却是不同的母亲。

南风不过境

                          壹

办完母亲的丧礼后，云村便迎来了村子里的第一个“贵人”，只见那人西装革履，脚上是高级定制的皮鞋，在丧礼过后的第一个暖阳里显得有些刺目。

那时，她手里拿着一个烤糊的玉米，呆呆的坐在草屋前的石凳上，面前放了一碗清澈见底的白粥，愣愣的看着逆光而来的男人。

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他弯下一米八的身子，依旧是印象中书生的样子，依旧那般慈祥。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笑容，可许意欢却高兴不起来，相反，看着他身后的豪车，身后携手而站的女人和男孩，怨恨，嫉妒的因子蹭蹭蹭的涌入她的脑子里。

母亲郁郁而终，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里他也来过两封信，第一封是他刚到北京的那年，第二封就是母亲丧礼前。

第一封他诉尽相思，在信里说着北京的灯红酒绿，繁荣的景象，他还说等他稳定下来就接我们娘儿俩去城里生活，过好日子。因此母亲便是苦苦的守着这个诺言，带着病也要撑到这一天的到来，在这个穷困潦倒的村子里等着他回来实现他的诺言，这一等就是三年。可惜，母亲终究是低估了外面的诱惑，也高估了他对她的感情。

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是许意欢亲自签收的，她如今也是三年级的学生了，识字是基本没问题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她打开那封信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冰凉冰凉的。

想到母亲羸弱的身体，许意欢本能的想将那封信藏起来，或许对她来说永远存着一个念想，哪怕是一个泡影那也是好的吧。

可惜就在半月前，母亲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在桌子底下的缝隙里翻到了那封信，她没有起疑，只当是邮差来的时候她不在家便随意放在了某处，一不小心掉在了石桌下。

当看到那归属地的时候母亲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另外一边，许意欢神色慌乱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写完的作文，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拆开那封信，或许太过高兴，母亲并未发觉那封信其实已经被拆封过了。

许意欢自是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除了一张银行卡，额外的还附有一张离婚协议书，男方签字那里一行潦草而规整的三个小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就这样看着，看着母亲的脸色渐渐的苍白，握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指不停的颤抖。

其实她与母亲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父亲离开后，母亲便扛起了家中大大小小的琐事，除了夜深人静时督促她的功课，平日里母女两人竟是鲜有的交流。

母亲是怨她的，她一直都明白，有时候日子过得闹心，母亲便总是一脸哀伤的看着她，轻声呢喃，“如果你是男孩子该有多好”这是母亲经常说的话。

或许这只是她的无心之言，可她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己的冲击有多大，好在这样的话听的多了，渐渐的就有了免疫力，却也生分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妈……爸爸他”

“啪”

许意欢见她面色不对劲，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话刚出口猝不及防的就受了一个耳刮子，很疼，可最疼的还是她的心。

这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她，这一巴掌似乎让她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通通还到了她的身上。

许意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娴静的面容，秀气的五官，是她却又不是她。她以为这一巴掌足以让她此生难忘，可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坠入冰窖。

“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如果不是你，许巍山又怎么会远赴北京，我又怎么会落得个弃妇的下场”

……

“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早知道会这样，就算是孤寡一辈子我也不会收养你”

“都怪你，都怪你啊啊啊，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我”

“轰”听到女人的嘶吼，许意欢只觉得脑子里的某跟弦轰然断裂，过往的碎片一幕幕的重现在脑海里。

“许意欢，这是弟弟的东西，你别摔了”

“妈，弟弟在哪呢？”

“以后会有的！”

“意欢，我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妈妈，我不就是你的孩子吗，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不一样”

……

南风不过境

那时候，许意欢不知道她口中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如今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兀自转身，向着村外跑去，边跑边呢喃“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意欢走了，一走就是三天，女人看着她跑出去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泛痛，毕竟是养了八年的孩子，不难过是假的，可再难过也抵不了她心中的怨，心中的苦。

她和许巍山结婚七年膝下无子，去城里的医院检查了一番，医生说她天生宫寒，恐怕难以受孕。一时间村里流言四起，许巍山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回来时怀里便抱了一个女婴，他告诉女人，以后这个孩子就是她们的女儿，许意欢。

日子不知不觉的过了五年，转眼，许意欢渐渐长大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可云村特别穷困，别说上学，就连温饱也只能勉强解决。无奈之下，许巍山便做了一个决定——外出务工。

这一走，便是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把所有的怨都归结到了许意欢的身上，心疼的同时却又感到丝丝快感，许巍山极为疼爱这个养女，她把所有的不快都加注在这个女儿身上，虽然没有动辄打骂一说可平日里对她也是没有好言好语。

许意欢离家出走的第三天，母亲便病倒了，这时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失踪三天了。在女人的恳求下，村长组织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四处寻找，终于在当天夜里村外五里的桥洞下找到了她。

村长把她抱回来的时候是母亲亲手接的，怀中的女孩儿本就瘦得皮包骨头，如今饿了三天脸上似乎削瘦得更加厉害了，发黄的小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脸上的巴掌印子也淡了许多。

看着她这副模样，女人一阵心疼，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转身拿出藏了许久的鸡蛋给她煮了鸡蛋羹，她记得，意欢以前最喜欢吃她煮的鸡蛋羹了。

后来……女人对她一反常态，事无巨细的照顾她，洗衣做饭，学习功课更是亲力亲为的辅导。开初许意欢对她的热情有些惶恐，更多的却是慌乱，后来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半个月后，母亲去了一趟县城，去给远在北京的爸爸寄信，许意欢只当是她还没有死心，所以没有在意。

这些日子 ，母亲对她很好，总是宝贝宝贝的叫她，尝到了温暖的甜头，许意欢也放下了过往，不在冷漠，还常常对她笑，偶尔还把学校的趣事儿讲给她听，真真是副母慈子孝。

那时候，许意欢想，如果爸爸真的不要妈妈了，那等自己再大一点就辍学，赚钱养家，可惜自己还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又再度迎来了重重的一击。

母亲……坠河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