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01

“老板，我那份麻辣烫多给点番茄酱！”

这是宋倩每次吃麻辣烫的时候都会说的一句话。每次我都笑她是怪人，搭配蒜蓉辣椒酱、沙茶酱的人我倒是常见，麻辣烫配番茄酱的人我就认识她一个。不过她每次也会毫不客气都反击：“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在麻辣烫里面下两个面的！”

在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是在高三，她转学过来了我班上。那时候的宋倩穿着三叶草板鞋配一条牛仔裤，头扎着马尾。然后命运般地安排在我的前面。

听说她经常转学，我一直认为经常转学的人，由于交际圈不断地变化，会导致人要不变得很健谈，要不就变得很自我。而很明显地，宋倩属于前者。

“今天学校开放日，要一起去吃麻辣烫吗？”

这是宋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怎么回应她了，只记得一路地被她拖着去到店里面。就在那里第一次听到那句著名的话。

“老板，我那份麻辣烫多给点番茄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比较少搭理她，她觉得我比较高冷，觉得有挑战难度。她几乎每一次去吃麻辣烫都叫上我。其实我对她也不反感，只是我对于这种女生不知道怎样应付，就干脆不搭理了。

后来我有问她的时候，她就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没有啊，只是当时你坐我比较近，方便叫而已。“

宋倩每次吃麻辣烫的时候，总是大大咧咧的，嘴角老是沾到红红的番茄酱，每次吃完总会伸出舌尖，柔软的红舌头总是很精准地能舔掉嘴角的番茄酱，然后对着我笑。她笑的时候，右脸总会露出小酒窝，很可爱。后来我和她一起吃麻辣烫的时候身边总会带一包纸巾，每次我伸出纸巾递给她的时候，她总会狡诈地一笑，然后说道：“没想到你挺有绅士风度的。”

后来我一直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

我发现宋倩转学过来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到了高考的日子。宋倩她成绩很好，在高考的几天似乎状态不错，看她考完的表情，轻松自如。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三年的高中岁月。

当晚，我们班毫无意外地举办了谢师宴，然后又去KTV宣泄我们的青春。我还记得当晚有人在拼酒，有人搂着肩唱着十年，还有人唱着唱着就哭了。

那天夜晚，我向宋倩表白了。

那晚我坐在宋倩旁边，她显得特别安静，我问她毕业之后想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世界，去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她说这话说得很大声，然后笑了。酒精的作用下，微红的脸颊露出个小酒窝，很迷人。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那......我陪你去看遍世界。”

我也说的很大声，然而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依旧喝着酒，唱着歌，尽情地挥洒着属于他们的青春。

宋倩一愣，黑亮的眼睛闪烁出光芒，也没说什么。

她的头渐渐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身边。她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她的头发很香，一阵一阵地飘过来。我发现原来她很轻，像一根羽毛一样。我不敢动，生怕会破坏着这个美好的画面。

02

高中毕业之后，我选择在广州本地读大学，而宋倩说想去北方看下雪，然后就报了北京的大学，于是我们的物理距离一下子就拉开到两千一百公里。

幸好这是个科技发达的时代，虽然天各一方，而视频、短信、电话还是能将彼此联系在一起，交换彼此的生活状态，想着着对方就在身边一样。

然而这一切手段也终究只能拉近人的距离，视频输出的只是彩色信号，电话输出的只是电波，终究没有面对面的交谈所带来的真实感，一旦到了某种程度，两个人中间就像隔了一堵墙一样，再也无法拉近。

十二月的冬天，天气很冷。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窝在温暖的被窝上看书，突然电话响了，是宋倩的来电。

“哈哈，北京终于下雪啦！”

宋倩好像很兴奋，连在电话的这头我也能感觉到。我仿佛能想象到她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吐出温热的白气，展开双手，拥抱着漫天飘散的雪花，像个雪精灵一样。

正当我想说话的时候，电话的那头又传来了一句话。

“只可惜你看不到。”

这句话很轻，落在我心里却重重地砸出一道痕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开始后悔这时候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在高考后的晚上，宋倩靠在我身边时候的样子，想起了那些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未来的两三天都会下雪。于是我问了舍友借了点钱，决定第二天飞去北京找宋倩，给她一个惊喜。

我记得那天好像刚好平安夜，下了飞机，抬头望了一下天空，雪早已停了，地面只剩一层薄薄的积雪。我找好酒店之后，看了下时间，宋倩这个时间在三里屯的服装店上兼职，我就在那店对面的咖啡馆坐着。

我与宋倩算上来已有四个月没见面，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我清楚地看到她，穿着导购的衣服，白衬衫下搭着一件黑色的西服，作为导购的宋倩，面对客人时候的音容笑貌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她和屏幕上的宋倩感觉不同，更有生气，更加生动。

我一直从下午三点坐到晚上八点，等到宋倩下班的一刻。她又换上她平常爱穿的牛仔裤加一件黄色羽绒外套，带着一丝倦容走出店面的一瞬间看到了我，惊讶而又惊喜，我冲着她微微一笑。

“走，我带你去吃麻辣烫！”

宋倩冲过来，紧紧地抱紧了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冬天宋倩穿了很厚重的衣服，我突然觉得宋倩在我怀里，我觉得有一种很厚实很温暖的感觉，像大冬天裹着厚实的被子一样温暖。

那天晚上，我和宋倩相拥而睡，虽然我们天天在视频聊天，短信聊天，两颗心的距离隔着屏幕果然还是在见面之后才会更进一步。

“我一过来雪就停了，不能陪你看雪了。”

“没关系，因为你来了。”

“那我以后还想去看极光，你会陪我吗？”

“会，你想去哪我都会陪你去。”

03

毕业之后，我过去了深圳工作，宋倩也从北京回来，和我在深圳一起奋斗。我和她在租了一室一厅。

在刚毕业的时候，我常常加班到十点多，回到家中宋倩经常煮好糖水等着我，日子过得艰苦而幸福。

宋倩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喜欢外出，喜欢见识着每一件人和事。而我却喜欢猫在家里，工作日经常加班，每逢节假日，我总想着睡个天昏地暗，而宋倩总在早上七点就在我耳边叫唤，然后拉着我去各种地方玩，去看展会，听音乐会，爬山……刚开始挺新鲜的，日子久了我反而有种疲惫的感觉。

“我今天不去玩了，要不今天你自己一个出去吧。”

不记得那天，我躲在被窝里面，任由她拉扯也不为所动，然后说出了这句话。可能那天我加班到一两点，实在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只是纯粹地想休息一天。于是宋倩也就放弃了。

再后来我隔三差五地使出这招，她似乎也没再强求，只是在起床的时候轻轻地摇我一下，告诉我要出去了。

我一直想着，要在这所大城市扎根下去，于是拼命地工作赚钱，存钱，希望有朝一日能买到属于我们俩的窝。宋倩也一直很努力地工作，然而她每个月几乎都花光了自己所有的薪水在那上面她去游乐，听音乐会，学外语，她充实着自己的人生。

我们双方都往自己憧憬的方向奋力前进，而越是前进，发现自己离对方越远。

“能不能消停一下。”

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沟通，需要达成共识。

然而宋倩像是个困不住的小鸟，她总想飞去外面的时间，这像是她的天性，她无法压抑住自己。

于是，我们的分歧似乎越来越大。彼此的心拉得越来越远而达到一个临界点，一根橡皮筋，在绷得越来越紧的时候，总会有断掉的一天。在一天晚上，在一次很平常的对话里面，似乎双方都预兆着这件事会来临，她说出了那句话。

“要不我们分开一下吧。”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断断续续地睡到十点，没人叫醒我。

宋倩已经离开了。

我走进洗手间，只看到洗脸盆边上只有一个水杯和一支牙刷，厨房里面她喜爱的印着加菲猫图案的瓷碗也不见了，连橘黄色的衣柜里面也只剩下我的衣服。

我竟然找不到宋倩生活过的痕迹，心里感觉空了一块。

没想到，我们五年的恋情，就像突然被拉下电闸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断了。我突然想起，她昨晚隐隐约约地留下了一句话。

“没想到我们走过青葱的岁月，打败了异地恋，最后却输给了生活。”

04

我与宋倩已经分开了三年多。我们分开之后，宋倩就辞职离开了深圳，我一直留意着宋倩后来去哪里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她了。

后来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她好像去了挪威看极光了。我想起了那天我在北京与宋倩过的晚上，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追求着她想要的东西。

我突然发现一件特别可笑的事，无论我说和她看雪还是看极光，我一样都没有和她完成过。

平安夜前夕，我像往常一样加班到九点然后回家，走在成双成对的人流中。突然发现最近住处附近开了一家麻辣烫。我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走进店里面，点了几串肉，加了两个面。

我看着几盘调料，汤勺舀了一小勺番茄酱，倒进碗里。

我轻轻地搅拌着，碗里面的肉与面的香气飘进我的鼻腔之中。我尝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尝番茄酱味道的麻辣烫，番茄酱的酸甜更大限度地刺激味蕾，更能尝出肉的鲜嫩，原来番茄酱味的麻辣烫也不错。

麻辣烫冒出的热气让我的眼镜镜片泛起一层白雾。我摘下眼镜，擦干净后重新带上。销售台前出现个女人，牛仔裤搭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对着柜台说道。

“老板，我要一碗麻辣烫，多给点番茄酱！”

她突然回头望向我这边，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