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魏家坡,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在夷陵区分乡镇插旗村二组(原袁家冲村四组)的怀抱里,家乡的树木葱茏,绿色掩映下的堰塘、稻田交错,房前屋后相距半里地,各有一条小溪穿境而过,流水潺潺,清可见底,时有小鱼嬉戏其间。小溪像家乡的血管,蜿蜒流淌,诉说过去,传承现在,演绎未来。祖上从江西南昌县迁徏至此,生息繁衍,传唱着一曲又一曲不变的乡村歌谣。家乡又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传统的地方,家乡是从抵制日军远离国民党兵拥护解放军开始成长的。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平静的农家生活被打破,日本人攻占宜昌,飞机像蝗虫一样飞至家乡狂轰滥炸。爆炸响起,乡亲们躲进深山老林,不露一丝痕迹;国民党的军队一路溃败,逃至家乡,残兵败将如野兽一般骚扰百姓,乡亲们四散逃难,把粮食和能用的生活物资藏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们留下一粒。乡亲们尽管贫弱,但没有半点儿奴颜与媚骨。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善良和勤劳带不来平安与富足。诗和画面都已凋敝,荒村落日笼寒烟,乱草蓬蓬野花然。家乡也曾有过私塾和小学校,都因战乱而先后夭折。日本人投降后,家乡的环境有了一些改变,可国民党的军队由于兵源匮乏,四处抓壮丁,弄得乡亲们人心惶惶,家乡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斗转星移,春雷唤来了乡亲的救星和家乡的希望。一九四八年夏天,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力量来到了家乡。起初,乡亲们对他们并不了解。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写到,刚一见面,乡亲们不知是什么军队,很害怕,以为又是国民党的兵,很多人一溜烟跑到远处躲起来。不知情的祖母带着父亲回来时,望见家里灶屋的烟筒里直冒烟,焦急地扯着衣角说,糟了,家里的几升米和几个鸡蛋、一坛盐菜,都要被大兵们吃了。一家人回去吃什么呀?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祖母拉着父亲三步并作两步走,赶到家里一看,满屋的兵。那些兵见祖母和父亲进屋后,都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大嫂,你回来了;小朋友,你回来了。一位领头的站起来亲切地说,大嫂对不住,没经你许可,我们就用你家的锅灶做饭吃。不过你放心,烧了你家的柴,我们付给你钱;用了你家的水,我们给你的水缸挑满。另一位站在旁边的高个子军人说,大嫂,你们不用怕,我们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有严格的纪律,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请你们一定放心!祖母到房屋里一看:三升多大米、六个鸡蛋、一坛盐菜,都原样未动。她又跑到菜园子一看,一匹菜也没动。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祖母和乡亲们从来没见过。躲在暗处的祖父见军人们对祖母和父亲像亲人一样,渐渐消除了怕被抓兵的恐惧和疑虑,悄悄地走回了家中。解放军给柴钱时,祖父母一再推辞,最后解放军战士硬是要祖父母收下了。当天夜晚,那一队解放军因赶着执行战斗任务,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祖母到屋里一看,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水缸挑得满满的。乡亲们争相传颂,解放军真像亲人,是一支仁义之师,一支为着解放人民的军队。从那以后,无论是打游击的解放军,还是路过的四野的部队,都经常到祖父母家和魏家老屋的其他乡亲家借住。老百姓热烈地欢迎他们,亲切地称他们是亲人回家。那时的解放军真是乡亲的守护神和贴心人。有时夜晚来了,为了不惊动乡亲们,战士们就在屋檐下背靠背地坐下。有时,打个盹,直到天亮。即使天亮了,他们仍不到老乡家里去。在乡亲们一再恳求下,他们才进屋去烤火。有一天夜里,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人们在屋里就感到冻得难受。解放军战士来了见乡亲们都睡了,就坐在稻草堆旁背靠背地打盹。天亮后祖父去搬稻草给牛上草料时才发现稻草堆旁的解放军。战士们的帽子上和衣服上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真是一支仁义之师。从那以后,我的先辈们把解放军当作亲人,无私地给他们提供帮助,经常给路过和暂住的解放军端水送饭,站岗放哨,提供情报。据父亲的描述,那真是一幅令人倍感温暖的军民鱼水图。我的家乡魏家坡成了解放军战士的临时家园和精神高地。拥军的传统自此发扬光大,家乡被解放军战士亲切地称作红色的魏家坡。
良好的群众基础就这样打下了。魏家坡成了解放军战士的驿站和临时军营。红色根基就在那时扎下了,魏家坡和宜昌县党组织也因此有了紧密的渊源。据父亲回忆录和县里的党史资料记载,一九四九年春的三月间,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共宜昌县委、县人民政府在魏家坡魏家老屋成立,红色的曙光在家乡升起。当时的县委书记是张天民,县长陈刚杰,县委组织部长张广元,都是精干的年轻人。那时的魏家老屋是五个相连的天井屋,两头和中间皆互为相通,来去进出方便快捷。无论是开会还是办公都在老屋进行。魏家坡成了那时宜昌县的红色摇篮和领导中心。从那以后,县委县政府一班人,深入乡村宣传党的政策,发动群众,筹款筹粮,支援人民解放战争。县委县政府驻地曾在家乡,现在的魏家坡成了革命旧址和红色摇篮。有了乡亲们的支持,那时的县委县政府机构虽小,但却焕发出无限的生机活力和希望之火。陈刚杰县长初来时,还带领一些工作人员帮乡亲们割麦,打麦,插秧,支援抢收抢种。许多群众见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分惊奇,一个县长还帮助老百姓干农活?全新的干部形象刹那间在老百姓心中巍然矗立。就这样,从1949年3月到7月,魏家坡魏家老屋成了宜昌县委县政府的驻地,他们发动群众,研究工作,指挥战斗,勾画未来。我的先辈们帮他们做饭,替他们送信,为他们放哨,用纯朴的言行为党组织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据父亲的回忆录说,当时住在祖父家的一位区长叫王敏先,身穿青蓝色长布衫,戴蓝黑色的礼帽,腰间别着驳壳枪。他白天出外做群众工作,晚上回到祖父家在一张大方桌上点灯写材料。他态度和蔼,说话和气,深受乡亲们喜爱。父亲和一些小伙伴还跟他认字学文化,革命的种子在家乡悄然间播撒。除了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祖父家里还住过无数的解放军和过往的革命同志。在这些革命同志的影响下,乡亲们自觉为解放军送公粮,到前线抬担架。1949年7月中旬,国民党兵占领南仗垭小镇旁的山头后,用迫击炮和机关枪朝魏家坡乱打。乡亲们早有准备,及时通知掩护县委县政府的机关人员转移到十字沟后撤往天马高山上去了。县长陈刚杰临走时对祖父和乡亲们说,感谢魏家坡魏家老屋的乡亲们,是乡亲们给了他们无私的支持和帮助,党和政府不会忘记魏家坡的乡亲们。据父亲的回忆录写到,一位叫刘西年的解放军连指导员在战斗中牺牲了,被乡亲们安葬在南仗垭的一个山坡上。我上小学时,还经常和同学们在老师带领下去为这位烈士扫幕。
革命的种子播下,还会生根发芽。县委县政府机关撤走后,乡亲们依旧为革命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四野的一支部队从家乡路过,吓跑了当地的反动派武装。那些解放军战士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乡亲们站在路边送点吃的,他们都要给钱。新中国成立前夕,秋收时节,祖父、叔祖父、年青的父亲,和乡亲们一起,挑着自家田里产的稻谷,步行一百多里,送到宜昌市二马路交给政府工作同志。转眼七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县委县政府机关早已进城,当年的宜昌县也早已改为宜昌市夷陵区。当年的五个天井屋连在一起的魏家坡魏家老屋也早已拆除,现在仅存当年陈刚杰县长和王敏先区长办过公居住过的吊楼子屋。这座革命旧址红色老屋,在经历了历史的变迁和岁月的洗礼后,已明显苍老,容颜衰褪,墙壁斑驳,土块脱落。也许,老屋在回忆过去激情燃烧的革命岁月,在重温与一届宜昌县委的同志们并肩工作战斗的辉煌历程。老屋也无意张扬,更无意铺排,只想坚强地保存下去,让后世孙孙记得,曾经的老屋为革命为宜昌县的党和政府组织做出的点点滴滴,为那些解放军战士烧过的开水是否还有热气。是的,乡亲们不会忘记,岁月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党和人民也不会忘记,魏家坡魏家老屋曾经为革命为宜昌县党和政府组织的发展壮大所做出的贡献。如今那些兄弟般的天井屋都已逝去,坚守着信念不曾有半点改变的吊楼子屋尽管已显危象,但肯定不会被遗忘。因为,革命旧址红色摇篮魏家坡魏家老屋不仅属于魏氏子孙,更属于历史和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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