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正在大殿里冥想坐禅,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妙,立刻起身往后院而去。仓库门大开,铁锁落在地上,方丈冲了进去,却见里头东西俱全,唯独少了叶羽的如颜剑,心里不禁发寒,便拖着年迈的身躯跑往悬钟崖,敲响了铜钟边上作警报用的小钟。
钟声响彻全寺。
听到钟声时叶羽正站在闭关室外头。他挥剑劈开了闭关室的门板,快步踏进黑漆漆的小屋里。“我知道你在这里。”叶羽说。他还没适应黑暗,如果里面的是敌人,完全能轻易取他性命。
黑暗中有火光冒出,那是桌上唯一的一只蜡烛,秀气的年轻人坐在桌子边,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你终究还是来了。”觉心直视叶羽,“七年之约,是你输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叶羽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佛法救得了人么?”
觉心“呵呵”直笑:“师兄这个问题只该问问自己,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尊佛,只是不知师兄心中的佛能否救人?”
“我从未见过佛祖救成人。”
“既然如此,师兄又何必问我呢?”觉心仍是坐着不动。
叶羽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佛救不救人,还得看人愿不愿意被救。”觉心抬眼去看叶羽苍白的脸,“师兄可知马王鸡尸过海渡人之事?”
叶羽摇摇头。
“昔者菩萨。身为马王。名曰驱耶。常处海边渡漂流人。时海彼岸有淫女鬼。其数甚多。若睹商人。即化为城郭居处。田园伎乐饮食。变为美人。颜华暐晔。要请商人。酒乐娱之。鬼魅惑人。皆留匹偶。一年之间。淫鬼厌故。以铁錞刺其咽。饮其血食其肉吮其髓。马王遥睹淫鬼啖人。为之流泪。因飞渡海。之海彼岸。获成捣粳米。马王食饮毕。登山呼曰。谁欲度者。如此三矣。商人闻之喜曰。常闻神马哀度危难。今其瑧乎。喜而趣之。曰哀度吾等。马曰。尔等去者。淫鬼必当提子示尔号呼而追。有顾恋之心者。吾去后。鬼必复以铁錞錞尔咽。饮尔血吞尔肉。正心存善可得全命矣。夫欲归者。骑吾背援吾鬣尾捉头颈自由所执。更相攀援。必活睹亲也。商人信用其言者。皆获全命归睹六亲。淫惑之徒信鬼妖蛊靡不见啖。夫信正去邪。现世永康矣。佛告诸比丘。时马王者吾身是也。菩萨锐志度无极精进如是。”
叶羽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又摇了摇头。
“那些商人若是心智不坚定,不愿信佛,难道可以得救么?”觉心问叶羽。
“说起佛法我向来不如你。”叶羽苦笑。
沉默了片刻,叶羽又问:“如你这般说,佛法救得了人?可那些死去的人呢?他们很信佛,可他们死了就是死了,死是结束是永别,佛祖从来没有救过他们啊。”
觉心听见沉闷的剑出鞘声,抬眼看叶羽手中长剑直指自己的眉心,凛冽的剑气与汹涌的怒气从剑上传到他的身上。叶羽将玉佩掷在觉心面前,觉心的脸颊有一瞬间抽动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师兄还是不能够参透。”觉心无奈地说。
“阿颜死了啊,佛祖有救过她么?她以为的佛祖恰恰是让她失去生命的人啊。”
“你都知道了么?”觉心盯着玉佩。
“全天下这样的玉佩只有两枚,看来真是你。”
觉心将玉佩拿起,手指抚过上面的“心”字刻痕,“已经多年不见它了啊,那日落在广陵,也不知是谁捡了去,是你么?不是,你当时已经昏死过去,可我却找不到它,只能是有人趁我们争斗时拾了去。可却又怎会出现在你这里?”
“那日总感觉蒙面人的武功熟悉得很,却说上来,原来一直以来你的武功都胜于我。”叶羽声音低沉得像是一头蓄势的豹子,“你为何要杀阿颜?”
“玉佩为何会在你这里?”觉心却不回答。
“为什么你要杀阿颜!”叶羽低声嘶吼。
寒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吹灭了蜡烛。叶羽不动,觉心亦不动。过了好一会儿,觉心突然开口,声音在风中颤抖,“为了让你回来。”
叶羽觉得心里一紧,随后听见觉心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啊,你就像是我的大哥一样,你照顾我,在冬天里把你的被子给我,我犯错了你替我顶着,师父所有的惩罚都是你一个人受,所有的奖赏都给我了。我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孤儿啊,从来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除了你觉尘啊。可是后来你走了,你的所有的关怀都给了阿颜,我又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个人,还活着做什么呢……”
叶羽手一松,想收回剑,却感觉到剑尖有一股倒冲的力量传来,心中大惊,却已经来不及抽回被握住的剑。屋外有火光照了进来,叶羽借着火光看见不知何时已站起来的觉心双手紧紧地握住剑刃,如颜剑穿透了他的心脏,血浸湿了胸口。“这场约定,其实是我先输了啊。”觉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和尚们举着火把冲进来,看见觉心死于叶羽的剑下,立刻将叶羽层层围住。叶羽将剑缓缓地从觉心胸口抽出,转身望向刚踏进屋内的方丈,杀意凛然。
方丈看了一眼倒地的觉心,又看了看叶羽,合十道:“阿弥陀佛,上一次留了你八年,这次只留了你八个月,终究还是留你不住。”
“师父,佛法救不了人,人还得自救。”叶羽往门外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让和尚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叶羽走出三十尺远,听见师叔达能远处传来的喊声:“把他拦下!”背后随即有和尚如虎一般扑来,叶羽收剑回鞘,猛地转身,剑鞘推出如闪电之势将三四个和尚扫倒在地。而后合十向方丈鞠了一躬,“弟子这一走,便永远是佛门罪人。在此谢过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他快步离去,没有人再出手拦他。
第二日清晨,陈武师发现自己的儿子被利器贯穿心脏,已死于屋内。小镇上有传言说是缘尘寺的觉尘师父干的,可再也没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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