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黑杀。
极深之夜。四围黑色坐实,铁桶似地裹住了这大幕。世界好像不存在,世界好像就如此。
闭眼。过去的一切都复活,列队着再现。好像几个小时前母亲的呼唤,转回头七岁的孩子已经五十岁。活了这么久,好像一天也没活。
好像是那时,还是那时吗?
长夜大黑,一切虚妄。曾经的发生好似杜撰,原来的猜测竟都坐实。就比如,五岁的我和大兄在菜地推水车,现在回忆就如童话。当时想满街都是饭店才好,让人不再受饿。现如今真的如此,只不过没钱不让你进。
记忆大好,大约能回放曾经,从两岁到今天,几乎一天不差。笑历史学家了,谁不是历史的创造者,谁不是随着别人进入历史?写历史吗,你不要说某某的错误,某某的伟绩,你来问我,问问和我一样只在山野的百姓。否则,你满纸的大颂我不认同,我的同类更会唾骂你。心上历史,口上历史,在我。纸上历史,堂上历史,在你。我心有秤,你杀了我无用。我倒下了,你的魂灵怕我的灵魂,我会夜夜追杀你的逃遁。你们不能篡改和抹灭一切,黑暗里的眼睛能看见你们的狼心。
太慢,那时我长成这时我了,其实还是我这个我。又太快,怎么我走着,忽然地回头,我的后人们已经崛起,他们已觉得我几乎就是将来的老朽,社会和江山都是他们的了。那时家什,几乎无存;今日田园,几乎没变。岁月之刀,刈去了什么?它除了让村里多几个坟头,让公墓多几个石碑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耐。今日的用度,都是那时的没有,使用时哪里会关注这使用的本身,鱼被换水而不知,人会无觉自己的环境。
今日,总让先人感觉变化得陆离,他们接跟不上,可实际的变化,总不能用乘方开方算。最发达最脆弱,敢想象一个城市断水断电一个小时吗?敢让传染病肆虐一周吗?人成了科技的奴隶,科技是资本的催生,人被便利绑架,向习惯屈从,和改变合作,向世俗投诚。一双暗手在掌握生杀,酒场的喧嚣和官场的倾轧里,人都被规则规得没一点脾气了。
我们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别的动物看,人越来不像人了。人越来越离不开手机和汽车,它们是两大公害。我看见最大的汽车坟场向远处蔓延,再大的荒漠和戈壁也盛纳不下这无数之车。人,当然是车最经常的奴隶。我看见所有的人都向手机低头,向手机亲近,哪怕撞到南墙和坠落深谷。没有手机的日子,人类没法活了。
抵抗没用,不欢呼它也到来。敢问:杀死人的精神吗?会把情感上绞刑吗?有了利益什么都能交换,没有不为利益的交流吗?这绞杀会否失败,人性从牢笼里放出,如幽灵一般晃荡在街巷,谁遇上谁倒霉吗?
资本的威力,必然加速欲望的膨胀,虚骄的心灵,马上就无天无敌了。哪里能为所欲为,到最后必然作死。都是自己杀死了自己。
这人间竟向何处?如今的世道,可是二十年前谁的设计?有完全按着人的意志行进的社会吗?会不会二十年后回首看现在,又是如今天回首先前一样,一句“人生如梦”囊括一切?
谁能管住自己的心灵呢?人敢认定自己的幸福吗?我被讽刺向远求高,但我实在怕有一天导弹落在了自家房顶。别人的搏杀,你可能就成捎带的齑粉,他们未必知道。你只求活着,但偏偏活着不容易,也许活着活着就活不下去了。
一切自然的物事,都取决于看的人的心境。雄关大野,铁马秋风,如果口袋里还没有落实孩子下午去学带的生活费,你打马的鞭子也会无力,最大的豪情败于最轻微的一击。
挥着一柄长剑,过尽关山,这一小时踏遍宇宙,把人间览遍。所有的苦痛和遗憾,已被抹平,迎了人善忘的秉性。夜黑如此,哪还能不自我解放?解放时,何须半点的束约?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了,还有什么不可为、不能为?
奋力挥起,搅动这天下,让这人间在剑尖上轻舞,世界在眼前快速旋转,哪里还能有什么阻挡和隔阂呢?
只是,我不戳穿这黑暗,它是我必须有的大境。阳光随处的浮躁下,我不认得我。借着这夜和剑,我有找回自己的冲动和渴望。没有星月的黑夜无比纯粹,就像人类的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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