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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村村民不完全统计(一)

夏雪村村民不完全统计(一)

作者: Erlmu | 来源:发表于2016-08-15 22:26 被阅读0次

    理发店总是村里最时尚的年轻人的聚集地,他们在这里讨论最新的衣服款式,最热的网络语言,当然还有最潮流的发型,他们比村里每一个人都懂时尚的奥秘,“时尚不过就是粪坑中最新鲜的那泡屎罢了”,傲风如是说,当然,并不是店里的每位学员都有像傲风这样的领悟能力,你看像杰瑞,他比傲风要小几岁,所以照理来讲,他的人生经历要比在夏雪村摸爬滚打十八年的的傲风要少叙的多,而且所受的教育背景也不相同,从他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傲风是深受中国古典文化熏陶的,而杰瑞,则是照搬美国佬那一套,在夏雪村里,傲风获得的德望地位要远比杰瑞高,以致于到了有人进店第一声喊的“剃头的”是面向傲风,而不是杰瑞,杰瑞为此受恼。

    李子也很烦心,李子的身份应该是不一般的,因为他是店主的儿子,不过他并在意这个,他所烦的是一个女人,李子很能猜测女人的心思,想方设法逗她们欢笑,李子好像有这方面的天赋,但能肯定的是绝不是由老李遗传来的,老李是那种话很少心思也很少的烂好人,他的生活就是最平淡无趣的,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看一些杂志,有时和进门理发的熟人聊聊天,但很少,他也不去和傲风杰瑞说什么话,连李子也不怎么知道他的心思。不过最近老李的心情好像挺好,脸上也时常出现十分满意的的微笑,如果你曾看过他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性爱的话,你会发现这样的笑容是他在努力乱搞一通后而对方要么沉睡要么提起裤子去撒尿时而他背靠床头摸着肚皮良久后才会有的微笑。

    兰花是个美丽的姑娘,对外人她从不肯轻易透露她的年龄身高体重这些信息,有时被问得急了,兰花娇嗔地骂一句“放你娘的屁”,对方也就不再好说什么了。兰花的母亲年纪大了,思想有些落后,眼睛也不太好使,看见兰花的头发上总是别着朵白花,对老人而言,这是非常丧气的,他叫兰花把花摘了,姑娘认为这是非常潮流的,可以使自己看上去年轻而美,村里的小姑娘们多数都是戴的,只是唯有她的是白色,别人戴的红色紫色她嫌俗气,村头的理发店里的傲风告诉她“只有黑色和白色才是永恒的经典”,兰花对傲风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往细了说比如傲风对她说“我只牵一下手”,兰花就是伸出手让他牵一下,比如傲风对他说“我只是亲一下嘴”,她也是闭上眼睛撅一下嘴,再比如说傲风说“我只是摸摸”,兰花也是从心里相信他只是摸摸而已的,况且对于时尚这件事,兰花就有自己的见解,她觉得时尚就是“时尚的轮回”,当她把这个想法跟傲风说了时,傲风吓了一跳,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而又去亲兰花的嘴了,所以当兰花看到满街的俗不可耐的发花时,她就决定了要戴一朵白色的,纯白色的,象征她纯洁的心灵,也象征他和傲风之间的友谊,但是兰花的母亲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女儿是在暗示什么,终于在一天女儿午睡的时候,她剪了她一些头发。

    老卡本是开电动三轮车送货的,嘴里总衔着一根香烟,因为玻璃挡风后的空气是不怎么受风流影响的,所以为了防止更多的烟熏进眼睛里,老卡本都是很努力地眯着眼睛,行走在老卡本的三轮车前面的行人实在分不清老卡本是眯着眼睛还是在朝他皱眉,所以看见老卡本的车多数人也就都避远点。老卡本的车厢里从来不会空着,无论什么货物他都是来者不拒,什么啤酒啦蔬菜啦门窗啦日化啦都会送,但他得提防着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孩子们,那些孩子们染着红的黄的头发,穿带有很多拉链的衣服,成天什么也不干,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烟喝酒,老卡本觉得他们很傻逼也很可怜,他们好在老卡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抽从货堆上抽一些下来,这是老卡本在一次嘴里没有烟所以不必眯着眼睛送货时从后视镜里发现的,当时他很生气,但想想他们也只是孩子,所以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日后在嘴里衔烟时也会时不时看一看后视镜。

    老李的理发技术非常高超,毕竟是干了几十年了,他完全可以在摸熟了客人的头型后闭着眼睛理发,客人的头发犹如在心里一样,但他不敢这么干,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但他觉得这样很不礼貌,让客人发现了是会影响他店里生意也会影响他个人品誉的,他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因为老李理发成熟稳重,所以前来点名要求老李的多是年纪大的熟人,这时老李从西角的破椅子站起来,放下杂志,拍拍大褂,微笑着示意客人坐下,和他们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年轻人总喜欢让年轻人为他们理发,他们有共同语言,共同审美,傲风肯定是被点名最多的,首先不说傲风的人缘好,而且傲风的穿着打扮就很让人欣赏,尤其是他的披肩发,作为理发店的店员,如果自己没有最时尚的发型的话,还怎么以身作则,让客人选择你呢,傲风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他十分爱护他的头发,经常洗头保养,时不时在不影响其理想长度的前提下稍微修剪一下,确实柔润乌亮的一头秀发为傲风增色不少,不过也让杰瑞还有李子十分嫉妒和仇恨,他们总故意做一些小破坏,比如把冰激凌涂在傲风的头发上,或者把他的洗发水换成洗涤剂,每次这么做都会让傲风狂暴一会儿,他抓住李子或杰瑞的脖子,把他们按在墙上,疯了似的质问他们,但他们都说不小心或不知道,实在无法子傲风也只得放了他们。

    杰瑞有一个妹妹,他很讨厌他的妹妹,不只是因为她比杰瑞小十一岁,是个淘气鬼,还因为她长得非常丑,杰瑞不想有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妹妹,更不能接受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妹妹这么丑,杰瑞从不在众人面前喊他妹妹作“妹妹”,要么喊“嘿”或者就喊她名字,而且他也尽可能不去更多地和她有交集,白天杰瑞去理发店上班,晚上回家就关上门睡觉,从不管家里的事。不过他很想念他远在国界辛苦打工的父亲,父亲对他很好,总买给他想要的任何东西,还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长得足够大了就带他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听父亲说那里是中国的边境,有许多的外国人和老虎,他很向往那里,希望和父亲一起去那里,成为像父亲一样真正的男人,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是很受夏雪村的村民敬重的,大家见了父亲都会愉快地问好,父亲也那么和蔼可亲,吃奶的小孩子见了他也会被逗得咯咯笑,他非常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兰花坐在椅子上,被系上围单,傲风仔细地为她调好椅子的高度和角度,使她在这张有着二十年工龄的椅子上坐着更舒服一些,兰花很满意傲风做的一切,不过当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剪得缺了一缕的头发时,还是流露出伤心神情,傲风心细,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在她耳边说“没关系,你看起来还是那么美”,兰花傻傻地笑着,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很纯洁。李子不在店里,老李让他去买东西去了,他们的推子该换了,用的时间太长了,只要一开,声音就像火车压铁轨一样,还有他们需要一些新的毛巾,每次客人洗完头发后都会抱怨“像闻了自己拉的屎一样”,还有洗发水,啫喱膏和染发膏都需要进新,老李看着店里的一切,看着斑驳的墙壁,看着破旧的桌椅,看着全心全意为兰花创造新发型的傲风,看着一旁玩着电子游戏的杰瑞,看着门口往来的行人,看着店里的一切,满意地笑着。

    老卡本非常不解,抠门的老李怎么会让李子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每件都不那么便宜,他一直问李子各种问题,李子才不愿意告诉老卡本太多,况且他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完全是不必要的,那些东西虽旧,可用起来还是十分顺手的,可他和老卡本说不上这些,李子认为老卡本有些聋,因为老卡本平时总是眯着眼睛,而大家平常又不怎么愿意和老卡本说话,以为老卡本脾气很坏,所以李子就自以为他是眼睛不好又耳朵不好了,甚至还可能脑子不太好。老卡本是非常愿意和年轻人说话的,不过因为他的坏脾气和坏习惯,年轻人不愿意和他说话,老卡本喜欢年轻人,年轻人就是有一团生气,他们可以活得更久,做更多他们喜欢的想做的事情,而且年轻人不过时,他们紧随潮流,老卡本觉得自己和别人划不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太潮流,他太先锋,普罗大众不能理解他的思想,而年轻人可以,他一个劲地问李子许多问题。李子心里想着的确是兰花,自从兰花的头发被她母亲剪了,李子就知道她肯定会来理发店从新修剪的,而且他还知道兰花肯定会让傲风来为她修剪,但他不在乎,他觉得兰花是被傲风骗住了,傲风用他的外表迷惑了兰花,现在的兰花不能够明白,但她肯定会明白的,李子要做的就是等兰花明白的那刹那,向前去告诉她他爱她,李子才不想听身边的疯卡本喋喋不休呢,他只想让老卡本快点开他的三轮车,好让自己可以快点回到理发店,他有预感兰花现在就在店里。

    当杰瑞的父亲出现在理发店时,杰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老卡本一直在喊“喊爸爸,喊爸爸”,杰瑞好久没见到他的父亲了,他甚至有些忘了他父亲的模样,不过当他听到父亲的温柔而又具有威严的熟悉的声音时,他回过神来了,父亲回来了,他丢掉了手上的游戏机,一把抱住父亲,父亲用他那宽大的有力的手掌抚摸他的喷满啫喱而坚硬竖起的头发,杰瑞感到无比幸福,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李子回到理发店里时,只有老李一个人,老李抽着烟,微微笑着,他的脑中早就有一张图,图里各个器物都待在它们该待的位置,推子该悬在新买的桌子边,椅子被摆放在右手边,那把旧椅子就留给自己,平时可以坐在上面吃吃烟睡睡觉,店里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贴上最新的发型图,镜子虽然有些旧了,但仔细擦洗一番应该还能接着用,老李微微笑着,十分得意于他的想法。李子看着父亲感到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父亲笑什么,他也懒得去知道,他只知道兰花肯定来过了,地上的头发肯定是属于兰花的,他要去找兰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急,他急着想告诉兰花他的爱,急着把兰花从傲风身边抢过来,他觉得他不能够再等了,他的心已经沸腾了。

    傲风搂着兰花站在杰瑞家门口,不时地用舌头去舔她的耳朵,杰瑞家围了很多人,他们一半是听说杰瑞的父亲回来了而赶过来看看,一半是听说杰瑞的父亲回来离婚了赶过来看看,杰瑞坐在屋里当中的一把小椅子上,他觉得既然有这么多人在自家屋外,让他们就这么站着很不够客气,可是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椅子和空间给他们,他也只好尴尬地看着他们,不停地点头。杰瑞的妹妹躲在她的妈妈的身后,不停地吸溜着鼻涕,她当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忽然一下子出现在他家,她紧紧抓着妈妈的裙子,透过妈妈的胯间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她好像没见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挺严肃,不苟言笑,并且说话很大声,简直要把人吓哭,而且随着每一次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的加重,门外的那些人就一阵唏嘘,然后交头接耳小声说话,她注意到杰瑞在看着她,她很兴奋,因为杰瑞从来是不肯和她有过多交流的,她也看着杰瑞,傻傻地笑。

    李子狼狈地回到理发店,老李已经细心地打扫重新布置好了,店里好像处处闪着银光,刺得李子眼睛疼,李子的一只眼睛又红又肿,当他找到兰花并向兰花正式表白后,兰花的母亲冲上去踢了他一脚,但他毫不在乎,他拉着兰花的手,表述着他的衷肠,并指着傲风大骂,使得杰瑞家门口的那些人完全不知道该看哪一边。傲风干净果断,当时就一拳打在杰瑞的一只眼睛上,杰瑞捂着眼睛,希望兰花能够看到这一幕,希望兰花能够明白傲风既然能够打在他的一只眼睛上,就能够打在她的一只眼睛上,兰花心疼地握着傲风的手,不停地吹气,他觉得杰瑞很傻逼,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不需要说明的,她爱的是傲风,傲风也爱她,可他们之间从不说“爱”这个字,因为她和傲风都明白,一旦说出了这个字就什么都变了,而杰瑞不懂,而且这么当众使她出丑,她很生气,她告诉傲风“你去打他一拳,狠狠打他一拳”,但傲风打了这一拳后,她很后悔,因为傲风的手指由于用力过猛变得通红,她看着傲风,眼里无限悔恨,希望傲风能原谅她一时失态而做出的不理智决定。

    老李笑着询问李子的意见,竟然没有注意到李子红肿的眼睛,李子一把推过老李径直回到房间,关上门,老李很失望,倒不是因为李子退了他,害他差点摔倒,是因为李子不能够理解他的心思,理发店是他的一切,他很爱护它,他希望李子也能爱护它,然后接受它,那么自己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当李子推开他后,他觉得他失败了,他坐在淘汰下来的破椅子上,吸一支烟,看着门外。

    杰瑞心情很好,不厌其烦地回答着老卡本的各种问题,比如“你一天吃几碗饭”,“你头发怎么弄的”,“你去的地方有红绿灯吗”,杰瑞感到无比踏实,当父亲就坐在他身边,他觉得他离父亲更近了。老卡本从后视镜里看到有混混小子偷他的水果,他撇撇嘴,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还是挺有生气的,现在的年轻人好像不懂年轻了,还是因为他们不时尚了,老卡本开着三轮车载着杰瑞和杰瑞的父亲,慢慢驶出夏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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