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都说秋是丰收的季节，但在江南一带种水稻的农家，早在盛夏小暑时节，就已拉开了序幕。放眼望去，黄绿掺杂的稻田片片相连，像是妇人织就的华美地毯。一阵风起，稻香便飘散开来，人们弯着腰埋头割稻的身影便在稻浪中若隐若现……
在农村，人们习惯将割早稻的七月，称为“双抢”。因为要踩着点，赶紧收割早稻、栽种晚稻，以免误了农时。这个时候，正值学校放暑期，我和姐姐，也像村里其他娃儿一样，要帮家里分担点儿农活。
“双抢”时节，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酷暑难耐。为了在太阳出来之前多干点活儿，天刚蒙蒙亮，我和姐姐还在酣睡中，爸妈就拿着镰刀下地割稻谷去了。
等到日头渐高，我们姐俩起床，淌过溪流，走到河对岸时，满格的稻田已空了大半。不远处，爸妈戴着草帽，卷着裤腿，正埋头割稻。稻秆随着镰刀的每一次落下，便会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即，我和姐姐也加入与水稻奋战的家庭大军中。儿时的我，是家中的老幺，干活总是没个正经。别人是认准了一块水稻，就老老实实地推进，而我非要像老鼠打地洞似的，割出一条长长的线来。
因为我人小力气单薄，镰刀拿在手里总不听使唤，跟拉锯似的，稻子半天割不下来。转头看看爸妈，身后早已如小山般，堆起了一垄垄割倒的稻秆。
其实，立着的水稻割起来并不算费力，怕的是碰上夏日的暴雨天，狂风侵袭下，田里的水稻便“躺”下一大片。稻穗泡了水，如果不及时割，便会抽芽，就没法吃了。这时候，人们家里冬天的存粮已快吃完，就等着这些稻谷成熟后下锅呢。
稻子割倒后，还要打稻。早年间，我家里还没有割稻机，打稻基本靠一些简陋的装置——拿一个大木桶，边沿处放上木架子，木桶周边再套上竹篾席子，以防打稻时谷粒飞溅出去。
父亲打稻，我则负责递稻，然后看着父亲手中挂着沉甸甸稻穗的稻秆，在他弯腰的一起一落间，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稻秆击打在木架上的刹那，饱满的谷粒便四散开来，像一场金黄色的雨，落在木桶里，再溅起蹦到半空。汗珠便从父亲的额间滚落，湿透了脊背的衣裳……
这个画面是那样美，交织着父亲辛勤的汗水，以及他对收获满满的期许。
纯手工打稻
日头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木桶里金黄色的谷粒一点点“涨”满。之后，再一袋袋装好，用木架车拉回家，晒上小半个月。
晒谷子、收谷子基本是我和姐姐的活儿。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所以，周围的邻居谁要是发现天色不对劲，就会高声四处叫嚷起来：哎呀，要下雨了，大家快回去收稻谷啊！
听到“警报”响起，在外耍得正欢的姐俩，立马慌了神，拔腿就往楼顶上跑。一个负责用靶子推，一个负责用畚箕将谷子倒进竹篾篓子里，然后两人一起将篓子拖回屋里。
有时候，紧赶慢赶的，总算抢在雨滴砸下来之前，收好了谷子。有时候，谷子刚收到一半，乌云却突然散去，太阳又出来耀武扬威，气得我们直跺脚！不带这样耍我们玩的啊？
那时，我总改不了贪玩的性子，一放学扔下书包就没了人影，所以就只剩下姐姐一人收谷子。为此，我姐没少在爸妈面前“投诉”我，奈何总被爸妈的一句“妹妹比你小”给堵了回去，着实委屈。
几十年流光飞逝，我和姐姐已各自在不同城市安了家。每天穿梭于水泥森林中，割稻谷这样的农活早已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以前，爸妈让我干点什么农活，我总是撅着个嘴，不情不愿。但如今，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霓虹闪烁、人来车往，却分外想念记忆中那抹稻香。
父母埋头割稻的背影，稻秆在空中划出的优美曲线，姐姐拿着靶子晒谷子的样子，都成了记忆中最珍贵的存在。
【乡土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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