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伙计口中不言,心里寻思:我们这老伙计好像是个神仙,前此他失这几件宝,我说着心赶去,他说: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今日果然物归与旧主了,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这新当家伙计,老伙计初用了他,把他也当成个己人,老伙计常把他叫到库房里商议事情。把外边的货物往里头运,里头的货物往外前拿。这叫做「清酒红人面,财贝黑人心」。他见这些珠宝拿起一件来,就讲一两万银子,总没有几百两的珠宝,他想盗这宝贝,总盗不出去。他见老伙计床头上放着一个大柜,这柜是新做下的,怕乔了,上面压着几块板。板上放着一块玉石,重有五六十斤。压在那个板上,恰恰的在老伙计头上放着,他心里暗想:我何不把这一块石头推到柜边前,支起来做一法牙子。但但撞着了,石头塌下来就把他塌死了。
这就叫「金凤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自不知」。那里知道,天理循环,害人终自害。他早起把这法牙子支起来,老伙计一天也没到房里去。到了天晚,库房里别人不能进去。
老伙计说:我那床头上有一件东西,你快与我取来,我当紧要用。
他去得慌忙,把那法牙子的事忘了,身子往床头上一撞,把法牙子撞翻了。架头塌下来,把一支膀臂塌坏了。
众伙计都问:老伙计怎么把这石头不放在稳妥处,放在这里?
老伙计说:那石头放在那上头原为压柜,本来在柜当中间放着,不知怎么就跑在边里来了。
老伙计是神仙,说话最有包涵,不肯说人的是非。老伙计把这话说毕,众伙计都猜疑,这一定是他自己害了自己。虽然猜疑,还知之不切。
这当家伙计被石塌的半身不遂,活不活,死不死,终日叫苦叫痛,疼得只发心慌。忽然想起某处有个道士,他会念《忏悔经》,请他教与我忏悔忏悔。令人把那道士请来。
那道士说:这忏悔务必要做一通表,表奏玉帝,上天才能赦罪。
又说:你把你的事情,与我先说明白,我好与你申表。问他,他总不肯说。
道士说:你若不说明白,这罪是万不能赦的。
他无奈,把跟前的人都使开,把支石塌老伙计的事,与这道士说了。
道士把他的原话都写在表上,跪到神前,宣读了一遍,然后才焚。这道士在一边宣读表章,众伙计一起来听,把支石踏老伙计的话听去了,不日便活活的疼死了,又换了一个新伙计。
这老伙计说:世上人都是见景生情,见风使船。
老伙计气的背生一恶疮,这新当家伙计就借此生了一端,暗地里与外科太医说话。我闻得你们行外科的人,有烂肉的方子,你有没有?
太医说:那方我早学会了,却未曾用。
这当家伙计说:你今与我老伙计看疮,你若能使此药,把那老伙计烂死了,我必重谢与你。
那太医说:我闻得你老伙计有千百万之富。他这里没有一个亲人,你把他谋死,这家当岂不是你的了?我与你全一料烂药,你与我一千两银子,两个人讲来讲去,讲下六百两银子,功成之后,另有谢礼。
这太医回去,就制此烂药,三日制成。
到了第三日来,揭开被窝一看,老伙计的疮痊愈了就和好肉一般,此事没办得成。老伙计拿出来彩缎还有银子,把太医谢了。
这太医回去,就寻到新当家伙的门上要银子,说你许下我六百两银子,我这药原是卖与你的,你拿银子来与我。新伙计不与太医,太医不依,两人嘶吵,众人都听去了。把这一件事也明了。
又迟了一晌,这新伙计忽生一疮,请了一个太医来看,他许一百两银子的谢礼。只要看好,必不失信。
这太医把疮看到八分,自己莫药了。就去寻和他嘶吵的那太医,说:我与新伙计看疮,好到七八分了,莫生肌药了,把你的生肌药与我些。看好了有谢礼,我必请你。
这叫坏心人遇坏心人,这太医想:他前者与他老伙计制的药,他许我六百两银子,一分也莫与,还向我说了许多的恶话。我何不把烂药包些,与他拿去。这也是他自己害自己,就包了些与这太医。
这太医把药拿上,到那里与新伙计撒上,当晚上疼了一夜。这疮是个搭手,把半个身子都烂了。第二天清晨早起,把太医请来,这太医一见,大吃一惊,再不肯说他的药不好,只说这是忌不住口,常话说,病人不忌口,白费太医手。
这太医看毕回去,走到路上思量,我问他要的生肌药,他与我的烂药。把我的手段坏了,连我的谢礼也完了。欲去寻他说话,又怕张出声去,人家知道了,把这事就没有言语。不日新伙计绝气而言,此话不言。
单表那制烂药的太医,迟了一晌,他也长出一个对口,请人来看。问他借药的那太医,有一个表弟,也会看疮,常在他表兄跟前聆教。那一天来就说他与某太医看疮,疮已竟出了脓了,如今该生肌的时候,就在他表兄跟前聆教,问生肌药怎样制。
他表兄心上恨这太医:我与人家看疮,大功将成,许下我一百两银子。他与我些烂药,把我的手段坏了,银子也完了,我何不将他的原给表弟些。许他害别人,难道说不许人害他?便是这个主意。
当下与表弟说:兄弟这药不用你制,我这里现成就有,你拿些去用。
表弟把烂药拿上,就与那太医撒在疮上。原是他的药,就害他,直疼了一夜。次日疮就烂了,声唤的连嗓子哑了。话也说不出来,不日身亡,此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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