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我起了大早，坐在窗前写东西。突然电话响了，一看，范苏晨。
范苏晨？我看着手机顿了两秒。然后接了电话。
阿毛，你今天周末不上班吧？
不上。在家休息呢。
你住哪里？我去找你。我现在在火车站，这两天来北京办点儿事，今天回去。一会儿11点的车。
行，那你坐地铁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范苏晨，就是苞米。
我跟苞米是发小，一个村的。小学毕业后，我们考到不同的初中。之后交集很少。听我妈说，苞米初中学习一般，高中在县里一所将近倒闭的私立高中读了一学期，之后翻墙逃学。
多次叫家长教育，无果。最后被学校开除。
我则一路高中，大学，工作。慢慢的跟苞米完全没有了联系。
偶尔能在过年串亲戚的路上碰见，寒暄几句。
苞米有个姐姐，对苞米甚是疼爱。
他姐总会背着他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唐僧肉”吃。“唐僧肉”知道吗？好像是萝卜丝做成的，有点甜。一毛钱一包，两毛钱三包。
我妈说那不卫生，不让我吃。
有一次苞米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唐僧肉”让我尝，我好奇的放进嘴里，吃起来像萝卜干。但我觉得特别好吃。
苞米的姐姐总会给苞米买“唐僧肉”。我常常从家里带来苹果、橘子等水果跟苞米换“唐僧肉”吃。
高中辍学的苞米，无所事事，整天在社会上瞎混。泡网吧、抽烟、喝酒、赌钱。但是他全家人都很溺爱他，尤其他爸，总是看的那么开：还是个孩子，以后成熟起来就好了。
前几年，苞米的爸爸在工地上因为意外，被一块倒塌的土墙砸到了后背。刚被砸了之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坐在车上缓了几分钟。还坚持把车上的沙子卸到目的地，把车停好，这才下班回家。
回家后喝了一杯水，觉得头晕，躺在沙发上休息。这一休息，再没醒过来。
他妈妈做好饭后，叫吃饭。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打120。医生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心跳。
那之后，苞米瞬间长大很多。
他再也不去网吧了。开始在村子里的机床厂上班，虽然每个月工资到手2000多一些，但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机床厂干了不到两个月，苞米觉得在这里一直上班没有前途，应该去做能多挣钱的工作。
村里很多早早不上学的同学，都在外面打工。听说在河北、天津的工厂上班，每个月能挣到6000。苞米听了很心动，马上收拾东西，去了天津。
后来听说苞米辗转换过好几份工作，从郑州的一家卖建材的门市辞职后，就回村里了。
前年过年碰见苞米相互寒暄，问为什么不在外面打工了？苞米笑着说，他妈一个人在家，需要照顾。而且，在外面打工真累，老板都不把你当人看，呼来喝去的。处处感觉低人一等。
这两年苞米在村里，做过很多工作。在钢铁厂上班，送过外卖，为门市部当过送货员，在沙厂淘过沙，当过司机，在工地做过小工……
我看他朋友圈，每天都积极向上，总发一些自我激励，自我鼓舞的话，看着很提气。
一个小时后，苞米给我打电话说他到了地铁站。我下楼去地铁站接他。
在地铁口，苞米穿着一件挺新但看起来很便宜的夹克，嘴里叼着烟，肩上背着一个破烂的小皮包。
我说你吃早饭了吗？他说没吃，但是没胃口，不想吃。
我正好没吃饭，去楼下的早餐店买了两个手抓饼。硬给他塞一个，他一直推辞，就是不要。
买完手抓饼，他问我，你这里有超市吗？我买点儿东西。
我说，你是要在车上吃吧。高铁上饭贵，你买点吃的带着。我带你去吧。
他说不用，包里有吃的。他顺势从包里取出一盒牛奶。
我说，行，那走吧，看你买点啥。到了超市，我买了两瓶水。结完账后，我看他东张西望的，还不想走。
我说你还想买什么？他说，这里哪里卖烟？
我指了指前面的柜台。
他走过去，买了两包硬盒立群装进了自己口袋。
之后，就去了我家。
刚进屋，他就从包里掏出充电器问哪里能充电。
我说，你给我，我来吧。
接过手机，发现，手机半个屏幕都是碎的，好像是被故意摔过的。
我问，你这手机都这样了，还能用啊？
他说，能，凑活用呗。不影响正常使用。
我们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
我问，你没事来北京干啥？
他说，在网上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次来北京找女朋友玩。
你在北京呆了几天？
三天。
那你这几天住哪儿？
酒店。
酒店？三个晚上都住酒店？那三天光住店得小两千吧？你再吃饭，去景点玩，还得给妹子买单，这一趟没有4000下不来吧？
差不多吧。都是女朋友付的。
你女朋友干啥的？真阔气。
学生，大三了吧。就是条件好一些，爸爸是保安队长，家里有三套房。
我说，这么厉害？你小子可真有福气呀。
他说，还行吧。但是觉得不合适。
后来他就转移话题，开始聊我。
他说，你这在北京的哪个位置？
五环。还算住在市区里，周围有大商场、大超市，楼下就是地铁站，生活挺方便的。
五环？距市区还远呢吧？
还行吧，去天安门也没多远。
后来他问了问我的工作，收入什么的。现在的生活成本等的问题。但我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直都没说。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你得赶车，这里距离火车站还有些距离，别误了车，我送你去地铁站。
到地铁口，我说行，那就到这里吧。
他说，没事，不急，再聊两句吧。
我说那再5分钟吧，11点的车，别太晚了。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问我：阿毛，你微信里有多少钱？能借我一些吗？我回去领了这个月工资就给你还。
我说，可以。多少？
他说，多少都行，你看着给吧。主要是这次来北京之前也不知道这里消费水平这么高，把攒的2000块钱都花完了。我还欠了别人的钱，本来打算还的，来了趟北京，也还不上了。
你就说多少吧？
不多要，两三百就行。
两百还是三百？
你微信钱还多吗？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吧？
你就说多少吧。
那500吧，给500。
好了，你看下，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还。行，那你回去吧。我先走了，我怕我车来不及了。
行，一路顺风。
回到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想起来，回我家方向的高铁，并没有上午11点的。难道是最近加车了？我打开12306差查一下，果然没有11点的车。
晚上，跟我爸妈视频。我说苞米来北京了，我请他吃了个饭，顺便给他借了500块钱。
我妈说，苞米现在跟全村熟悉不熟悉的都借钱，能借的都借了。甚至跟邻居家70岁的老奶奶借钱花。
但是，从来都没有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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