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地铁站里有些冷。
通勤赶地铁的程伊洛注意到了旁边露宿的人，“大爷，天气慢慢变冷了，您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程伊洛把奶茶递过去。
大爷双手接过奶茶，“谢谢你啊，小姑娘。”
随即，旁边的毯子动了动，一颗黄色的脑袋钻了出来，懵懂的看着程伊洛，再转头看看身着军大衣的大爷。
大爷见他准备起身，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头，“九月乖嗷，趴好，趴好……”又跟程依洛说，“今年九月份来和我作伴的……”
程伊洛看着这个毛茸茸的脑袋，眼里满是温柔，“很可爱的狗狗……”
大爷突然捂住九月的耳朵，“他的主人是一对小情侣，在这吵了一架掰了，然后把他扔这，自己上地铁了……”
九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大爷的嘴一张一合，顺势往大爷身边蹭了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大爷的话。
程伊洛有些同情面前的狗狗，“那我下次给他捎些狗粮吧。”
“不用不用，他跟着我吃就行了……”大爷摆了摆手，“我们九月很聪明的，他一开始还自己跑出去找他家，后来又脏兮兮的跑回来，我把人家刚给我的鸡腿给他，他就留下来陪我了……”
地铁到站，程伊洛和大爷道别，也冲着九月挥挥手，九月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目送程伊洛离开。
程伊洛大学读的动物医学，在一家宠物医院工作，经过地铁站，偶尔去看看九月，给他带些驱虫药，狗粮什么的。
一来二去，九月慢慢和程伊洛熟起来，可能闻到她身上有其他狗狗的味道，比较容易亲近。
每次去，都能看到狗狗的新造型——有时候是裹在棉衣里，有时候是戴着漂亮的丝巾，抬头挺胸。
有时远远地看到程伊洛过来，都飞奔过去，然后绕着她的腿来回打转，尾巴像是要摇出花。
程伊洛把给大爷带的面包递过去，大爷掰了一块塞进九月的嘴巴。
九月却吐了出来，看着没大有食欲的样子。
“九月今天吃饱了吗？”九月把面包吐了出来，大爷喂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喃喃道，“不应该啊，这几天没咋有食欲嘛……”
“大爷，我们医院有动物救助项目，我带九月去做个体检吧。”程伊洛蹲下来，摸了摸九月的脑袋，不吃东西这种情况可大可小……
大爷看了看九月，笑得眉眼弯弯，“这小家伙该不会去了好地方，就不想回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吧。”转头把九月抱在怀里，“九月，你听话哈，去跟着医生做检查，要听话，不要闹，更不准咬人哈……”
九月乖巧地趴在大爷怀里，时不时抬头看看大爷，他应该是听得懂的。
隔天早上通勤的时候，程伊洛带着宠物包回来，大爷把九月放进去，又是一顿语重心长地嘱咐。
被带走的时候，九月不吵也不闹，只是从透明的地方看着大爷的身影慢慢变小，消失不见。
他真的听懂了大爷的话，检查的时候特别乖巧，同事都夸奖九月。
“程医生，九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它可能不太好……”同事忧心忡忡地说。
“细小？”程伊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久了？”仔细确认过化验结果之后，程伊洛心疼的看着九月。
还好，九月只是有些食欲不振，偶尔呕吐。他们发现的很早，积极治疗很大概率可以康复。
程伊洛挠了挠九月的下巴，纠结该怎么告诉大爷。
九月看着程伊洛愁眉不展的样子，好像知道了什么，耷拉着眼皮，委屈地呜咽了两声，垂下脑袋。
程伊洛来到地铁站的时候，大爷正在睡觉，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走过来，悠悠转醒。
看清楚来的人是程伊洛，大爷很开心地咧开嘴笑，后来才注意到，九月没有一起来。
大爷侧了侧身子，看了看程的身后，确认她没有带宠物包。
“大爷，九月的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留在医院治疗。”程伊洛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
“严重吗？”大爷不知所措，眉头紧蹙，颤抖着嘴巴问道。
“发现的早，治愈几率很大。”程伊洛据实以告。
“那……”大爷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后的铺盖里一顿翻找，小心翼翼地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布包，里边是一沓，整整齐齐的，面值很小的纸币，还有几个钢镚。
大爷颤巍巍的双手，把这个递到程伊洛的面前，“你看看这些够吗？要是得打针，吃药，就给他……”
程伊洛鼻子一酸，急忙把这个重新包起来，塞回去。又环顾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知道，流浪的大爷这里还有钱。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可以申请医院的流浪动物救助。您放心，用不了几天，九月就会回来的。”
“九月，不是流浪动物——他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家了，但是他还有我……”大爷眨巴着眼睛，下一秒，泪水夺眶而出。
程伊洛心里五味杂陈，是啊，他应该是家人啊……
“我儿子和儿媳妇早些年出去打工了，村子里一起去的都回来了，就他俩没了信。
后来碰上洪水，房子和庄稼都没了，幸亏邻居帮忙，捡了条命。
村子都没了，人也都走了，我就想着，出来找找他们。
现在一把老骨头了，干不动活了，也不知道去哪……
就想着在这，过一天是一天。
九月在这上蹿下跳的，陪我解解闷，听我说说话，这日子好过多了。
咱们九月可皮了，说了不让出去乱跑，他就闲不住……哎……”
大爷慢悠悠地对程伊洛诉说着过往的遭遇，时不时地抹下泪。
程伊洛将纸巾递给大爷，“您别担心，九月会好起来的。”
回到家，程伊洛依旧不能忘记大爷的话。
作为兽医，见惯了宠物遗弃，也见惯了铲屎官对着离世的毛孩子眷恋痛哭。
但是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能让人免疫。
地铁站的那个角落里，孤独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能每天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其他人为生计奔波——每天出门，又踏上归程。
回想着自己这一生的光景，也曾有挚爱的家人，只是都一个一个地离开，杳无音信。
感受过天伦之乐的人，在失去了家人之后，只能不断捡拾回忆里的欢声笑语，像是不断翻看那泛黄的老照片，想象着，自己依旧停留在那些时光里。
睁开眼，便又重新坠入寂静与空虚。
——没有盼头的日子是最煎熬的！
九月就是大爷的盼头！
他会乖巧的依偎在大爷的怀里，感受着大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听着大爷的话语，时不时出声，告诉大爷：我在听。
他们一起笑笑闹闹，大爷给他换不同的造型，他们做过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彼此认真生活的证明！
不只是活着，不只是呼吸新一天的空气，是温暖而明媚的生活！
感受过这样的日子，倘若再回到从前寂静里，当然令人恐惧。
程伊洛真诚祈祷，九月快点好起来……
九月在宠物医院的日子，过得很孤单，时常静静地，看着地铁站的方向出神。
输液打针从来不吵闹，乖巧得像个勇敢的孩子。
程伊洛会告诉九月，大爷在等九月回去，他仿佛知道对方说的是谁，立刻站立起来，小耳朵晃动，吐着舌头。
终于到了九月出院的日子。
身体已经好起来，他比往常更加兴奋。
远远地叫着，向着大爷的方向跑回去。
“九月呀……哎……都好了吗？”
九月扑到大爷的怀里，兴奋地伸出舌头舔着大爷的下巴 ，时不时嗷嗷叫几声。
大爷觉得痒，笑逐颜开，一边抱着他，前后左右检查。
程伊洛慢了几步走过来，看着他俩重逢的样子，感到喜悦，“九月很勇敢地坚持下来了！”
“谢谢你，小姑娘！”大爷喜极而泣，“我替九月谢谢你！还好九月回来了呀……”
大爷全神贯注地听着程伊洛说，以后的注意事项……
走出地铁站，夕阳把影子拉的很长。
以后的日子里，大爷可以继续和九月一起，生活在当下——期待着明天，或许又是不一样的日子。
而不是独自一人，沉浸在过去。
……
如果你正在经历毕业，离别，或者是转折的日子。
骤然失去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和事，也希望你可以守住自己，不要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
生活要往前看，不妨思考一下，现在要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应该如何让自己快乐起来，还有，充满无限可能的以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