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 呆

第一次见到呆呆，是在两年前一个宁静的夏日清晨。

我跑步经过一片荷塘，朵朵粉荷骄傲地婷立于宽大的绿叶中间，清风送来淡雅荷香。

一个清瘦的老人坐在荷塘边的公共座椅上，我走近她时，他对我说：“妹儿，那边一只狗狗在空地上待了好久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过去，果然，在荷塘与绿草坪之间，一只白色皮毛的泰迪小狗坐在偌大的空地上，不停地东张西望，显得非常不安和孤独。

我一向喜欢小动物，何况是这样可爱的小狗。我蹲下去，伸出双手，做出友好善意想抱抱它的姿势：“小乖乖，你走丢了吗？在等你家主人吗？” 那小泰迪望了我一眼，立刻抬起它的一只前爪，跟我握手。我很高兴它对我也这么友善。但它依然立在地上纹丝不动，对我不停地眨着眼睛，然后不停地左顾右盼，显得很不安。那躲闪的眼神和稳坐的姿势在告诉我：是的，我在等我的主人！ “那让我抱一抱，一起等你主人，好吗？”小泰迪只有一岁多的样子，但它仍然坐着纹丝不动，仍然不停地眨着眼睛，不停地左看右望，不让我抱它。

怎么办？我在大院的朋友群里发了一个消息，问谁家泰迪走丢了？  等了十分钟，没人回。小泰迪在空地上来回跑了几趟，但它始终不走远，又回到刚才立坐的地方。

“我来看看它呢。”那老人走过来了，也在逗它，它依然是纹丝不动。我要赶时间上班，不敢久留。老人便陪着小泰迪等它的主人。

此后，我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今年的秋日的一个午后，我在荷塘边又见到那座椅，那个老人，一只白色泰迪温顺地陪在她的身边。我有些恍惚，脑子里忽然浮现两年前清晨那情景，确认一下，颇有点儿惊讶：“老人，小乖乖？！”

我很高兴地跟老人问个好。“呆呆，跟阿姨打个招呼。”老人望向泰迪，它竟然主动地伸出一只前爪跟我握手，样子十分可爱。

“老人家，这呆呆，是那年在空地上等主人那只狗狗吗？”  我有点儿冒昧地问。 “嗯，让我想一想…”老人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也想起那个早晨，想起了对我的印象，她不住地点头答应：“对的，对的。”我很好奇：“哦，后来它没有等到它的主人？”

“它主人走了。”老人的话一出，我的心就惊了一跳：走了？她马上又意识到什么似，给我递了一个眼色，压低了声音：“别当着呆呆说，它要哭 。”

我怔住了，望向她身边的小泰迪呆呆，它对我不住地眨眼，然后，我看到它眼里有泪光，再一眨眼，有湿湿的泪滴从它眼角边流出来。。。。

原来，老人那天等到了泰迪的主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跟老人说她回家吃药了，所以让泰迪在原地不动等她。

“那女子是外地人，在成都打工，她离异了，一个单身女子，在这院子里租房住，没有娃娃，就这只狗狗陪着她。”老人跟我讲起了这个故事的缘由。“其实她就跟我们住一个单元，我住二楼，她住在五楼。有一天，她敲我门，说是她对狗毛过敏，看能不能把狗狗送我寄养。我虽然说喜欢这狗狗，但没马上答应她，我要征求家里人的意见。但后来我家人不大同意，就算了。”

老人一边小声说，一边望了望呆呆，它的样子似乎也在认真地听。我不禁伸手抚摸它的头，它偏过头来依偎在我掌心，给我传递一种温暖的依恋气息。

“老人家，那后来是啥情况呢？”我不禁很想知道后来呆呆是怎样跟着老人家的。

“有一天，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听到门被趴得直响，打开门竟然是呆呆。我逗它进屋，它坐在门垫上，吐着舌头，直摇头，眼神很慌乱。我又问它怎么啦？它还叫出声来。我还是没明白它的意思。问它是不是主人不在家，进不了屋了。它不停地叫，后来急了，干脆来衔我的裤脚，直往外扯。我好像明白了是有啥事情，便跟狗狗上五楼。那呆呆不停地趴房门，好久一阵房门才打开，那女子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扭头就突然吐了一滩血…。那可把我吓坏了，赶紧找了我家人，赶快帮她送到医院，结果后来听医生说是白血病。”老人家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一些哽咽。“后来她老家的亲人来了医院，住了十多天院后就接回老家了。后来听说，就去年十月份，她还是走了。”

我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没说一句话。旁边的呆呆一会儿趴下，一会儿又坐起来，望望老人，眼里水汪汪的。

“她住院的时候，我去看她，她求了我一件事情，就是替她养这只呆呆。呆呆是她离婚后从老家带过来的，那时候还是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狗，她一直精心地照顾它，跟她感情非常好，她走了，实在是舍不得。”

听到这里，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心里感叹着，就在一个院子，也是咫尺为邻，却有这样的生离死别在不为人知地悄悄发生着，没有任何痕迹。

我伸出双手，呆呆竟然第一次乖乖地伸出双爪，温顺地依偎在我怀里，让我抱抱它，摩挲它，抚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