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在长勺之战败给鲁国之后愤愤不平,于是联合宋国再对鲁国反动乘丘之战,试图一雪前耻。
宋国为了配合齐国派出了大将南宫长万。
据说南宫长万不但勇猛善战而且有触山举鼎的力气。他的武器是一柄大铁戟,重逾百斤。南宫长万可以把这柄大铁戟扔向高空,再轻轻接回手中,万不失一。此人是宋国的第一猛将,也很可能是春秋时代最勇武的战将之一。
然而齐宋联军最终败给了鲁国,而且偏偏是南宫长万率领的宋军被鲁国率先突破,他自己在中箭负伤之后成了鲁国的俘虏。
大战之后齐桓公痛定思痛,不再以军威立国,开始转向实施管仲的治国方略。他借迎娶王姬请鲁国作为主婚国,让鲁庄公捐弃前嫌,两国成为同盟。
不久,宋国发生了一场很大的水灾,鲁庄公就觉得既然齐鲁和合,那和宋国继续仇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摆出了姿态,给宋国送去了大量的赈灾物资。
此时的宋国国君是宋闵公。鲁国的态度让宋闵公喜出望外。在接受了鲁国物资之后,宋闵公又向鲁国提出释放南宫长万的请求,鲁庄公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一次,君臣狩猎。宋闵公和南宫长万因为猎物归属起了些小龃龉。南宫长万一介莽夫,在意的就是这些靠勇猛换来的名利。宋闵公身为一国诸侯,本对这些许猎物毫不在意。然而龃龉一起,宋闵公却说了些嘴外之言。他刻薄地开上了南宫长万被俘的玩笑:“我开始很尊重你的,可今天的你已经做过鲁国的俘虏了,我得鄙视你。”言下之意,你一个当过俘虏的人还敢和我争夺猎物?
南宫长万又羞又愧,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此时,明眼人已然看出端倪。大夫仇牧急忙上前对宋闵公说:“君臣之间,交往是要讲礼节的,不能随便开玩笑啊,这玩笑一开就没了相互的恭敬和尊重,一旦没了恭敬和尊重,那怠慢就是紧随其后,有了怠慢失了礼仪,犯上作乱的事情就免不了了。”
宋闵公答道:“我和南宫长万关系好着呢,开几句玩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似乎真是这样。之后的日子里,宋闵公还是经常带着南宫长万一起商量政务、宴饮戏乐,君臣相得,毫无芥蒂。
又一次,在宋闵公花园,宋闵公让南宫长万表现一下他的拿手绝活,把自己的大铁戟扔上天,再接住。又有了表现勇力的机会,南宫长万对此自然不会拒绝,便卖力施为,百余次无一失手。宋闵公身边的宫女、宫人都纷纷赞不绝口,说他是宋国第一人。
这一下,宋闵公不愿意了。他心里想的不是这勇力过人的宋国第一人也是为他所用的人,而是计较自己才应该是宋国第一人,自己得是强过南宫长万的的人。
于是宋闵公派人布置起一种叫博局的棋,和南宫长万下棋赌酒,还专门用了大金斗做酒器。
南宫长万本是个莽夫,智力游戏当然不是宋闵公的对手,于是大败亏输,接连灌酒数斗,已然酩酊失态。宋闵公平日里和他越礼厮混,君臣不分,对他来说就等于撤掉了约束他野性的枷锁。
喝醉的南宫长万输红了眼,继续要求和宋闵公下棋。宋闵公连赢数盘,眼见又要灌翻于他,于是得意忘形又和南宫长万开起了他自以为的玩笑:“你一个当过俘虏的货色,本来就是经常打败仗的,怎么着?在我这里你输不起了?还敢和我继续赌胜负?”
这次南宫长万羞愧之余已经有了愤愤之意。
恰在此时,来人汇报说周庄王驾崩,其子胡其继位。宋闵公便道:“天子驾崩要吊唁,已立新君得祝贺,我必须马上派使臣前去。”南宫长万就赶紧给宋闵公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洛邑,没见过洛邑的繁华胜景,我想讨这个差事跑一趟。”
宋闵公刻薄的玩笑又出口了:“我们宋国就算再没人,也不至于派个俘虏当使臣吧?”身旁的人大笑起来。
南宫长万羞愧、愤愤之余已是勃然大怒。借着酒意,一时性起,哪还理会什么君臣关系,对着宋闵公大骂:“你就是个无道昏君,你知不知道我就算是当过俘虏,也会杀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君臣二人没了礼数,已成市井无赖醉后生事的情形。宋闵公见南宫长万放下了如此狠话,也勃然大怒:“你个当过俘虏的人,还敢和我无礼?”说着便去抢南宫长万的兵器,准备动手。
南宫长万哪里需要兵器,抄起棋盘照着宋闵公的脑袋就砸,两下就把宋闵公砸翻在地。他接着冲上去一顿乱拳。宋闵公活活被他打死了。
身边的宫人、宫女吓得四散奔逃。南宫长万顺手提起大铁戟就出了宫门,迎面遇上了仇牧,仇牧什么都不知道,还赶上前去,问了一句:“主公呢?”南宫长万可能是还没清醒,回答说:“那昏君无礼,已经被我杀了。”
仇牧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以为他在开玩笑。南宫长万就让仇牧看他手上的血迹,仇牧这一下大惊失色,冲上前去就去厮打南宫长万一边打一边喊:“你敢杀自己的君主,简直是个忤逆的贼子!”可这仇牧是个文臣怎么可能是南宫长万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南宫长万打死当场。
南宫长万杀死宋闵公和仇牧的消息迅速传开,有着迎立宋闵公父亲宋庄公的太宰华督赶紧出兵去追捕南宫长万,结果也被杀死。此时的南宫长万已彻底成了脱缰的野马。
南宫长万酒醒之后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一不做二不休,便立了宋闵公的侄子为君,并把所有有继承权的公子们全部驱逐出境。
这当中,其中一位叫御说,他逃到了亳。南宫长万知道这个御说是心腹之患,就出兵前往,准备消灭御说。结果被驱逐的群公子们联合了起来,帮助御说打败了南宫长万的军队,还杀掉了南宫长万的弟弟南宫牛。
之后,大家装扮成南宫牛的军队,诈称已经杀了御说骗开了宋国都城城门,杀进了宋国,废掉了南宫长万所立的新君。
南宫长万慌了,势单力孤只得出逃。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母亲怎么办呢?于是用一辆手推车推起母亲就跑,南宫长万英勇无敌,一路上没人能够拦得住他,他跑到了陈国。
此时,宋国继位的公子御说早已向陈国派了使臣。陈国国君在使臣建议之下,灌醉了南宫长万,将其五花大绑,送回宋国。
这个力大无穷的勇士被剁为肉泥,他的母亲也未能活命。
千百年来,无数人痛斥南宫长万弑君的禽兽行径,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宋闵公看错了人、口无遮拦咎由自取。但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上下失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周易-系词》
这里的“密”不是“秘密”,而是严谨。这种严谨既是恪守本分的严谨,也是上下秩序的严谨。这种严谨最佳的状态就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也就是说,领导者最终承担领导结果。上对下随心所欲、毫无规矩,带来的不是愤恨就是不屑;上对下尊卑无序、毫无距离带来的就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越在高位的人越得懂得严谨和尊重,越在高位的人就越需要人际关系的严谨和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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