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历来是游子心中的根。行多远,成多大,总有落叶归根的情结。
我的故乡在信江河畔。那是一个住着几千人、几百户人家的村庄,大都以种田为生,很多人生活在贫困线上。只是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再这么穷下去,眼光盯到了外面,开始走向更广的地方。他们凭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不少人真正摆脱了贫穷,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村里建起了很多楼房,更多人买上了小车,不少人办起了工厂,更多人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小时候,故乡很美。信江河傍村而过,长长的圩堤像一道屏障,守护着村庄和村民安全。长条的草坪、一望无际的沙洲就像一艘大船,散落有致的水塘,像船舱,停靠在堤边,随时准备驶离。
顺着圩堤而建的村庄,被镶在树和竹林中,飘渺的炊烟绕村盘旋。不时的传来鸡鸣狗叫猪牛声,夹杂些有人大声叫喊孩童的声音,现在想来真的好听。
穷苦的日子,我从来没走出过这里。上学、放牛、打草、务农、捕鱼、游水、爬树、玩耍那一样都满满地记着儿时的一点一滴,还有那一起淘气的伙伴,更有那老实巴交的乡人,一切清晰如昨天。
从茅草房到木瓦屋,那就是生活不断向好的刻骨记录。住在茅草房里,阴暗低沉,透气性不好,雨大时会漏,遇上下大雪,有时可能会压垮茅屋。大人拼尽全力改变了住茅草房的岁月,住进亮堂的木瓦屋。
木瓦屋也只是个架,四周透风。除了外墙能够用些碎石砌,内墙大都是自家手工做且未经过烧制的砖,遇水便能融掉倒塌。生土砖经过一些年便会风化,还要更换。不管怎样,木瓦屋总会茅草房高而亮,内心的安稳要强多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太穷,门面上过得去,特别是小孩相亲说法都不一样,人家还愿意找来。
我家的木瓦房从我二岁开始,一直住到我20多岁,我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在木瓦房度过。木瓦房有我儿时的快乐,有我青春的放飞,还有父母们的温暖,更有兄弟姐妹无限的成长故事。木瓦房留下了我天真的梦想,最不能忘的悲苦生活,还有最快乐最充实最真诚的人生根基。
因为故乡水灾较多,实在被弄得有些惧怕和疲惫。后来,父亲在镇上弄了块地,做起了房,但老家的房却一直留着。曾多次有人要买,家人从来不曾想卖掉。
从老屋出来,虽没再住过,但每次回去都要去看看,都要去走走。老屋越来越老,越来越旧,但每次去看,内心就有种回归感。走进老屋,一幕幕熟悉的事、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就会跃在眼前,好亲好切。
每次看望老屋,都有种特别难抑的心情。似乎老屋在向自己诉说,又像是在哀求,或许是在流泪,倾吐内心的痛楚和经历的不易。风烛残年的老屋,孤独着,却依旧坚定的为我守护。老屋和我从来都是个约定,每每踏进,归宿便油然而生。
走很远,历太难,思无限,成与败,苦与乐,笑与泪,只要回到老屋,内心的所有已经并不重要。一切都归于平淡,一切又回到最初。
老屋成了我朝思夜想的寄托,老屋就是我归故里的那份执着和安稳,老屋载着我岁月的梦想,留着我抹不去、挥为掉的记忆。
本以为,老屋,还能让我有所期待。当我不再想吃力前行、安养余生的时候,还能为伴,那是何种快乐,又是何种幸福,因为我归根了。我可以把先祖们的牌位供在老屋,除尘敬献,还可以进行全面整修,让后人更看重其尊容和不变的传承。
沙沙的竹林,枝头早已站满八哥,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吹过屋顶的风,不时的捎过树叶飘落。
还没来得及回神,一日传来噩耗,老屋被强拆。实则不是强拆,准确的应该叫被强推。一群打着美丽建设旗号的人,为了可怜的业绩和可怕的脸面,无情地开着冰冷的铲车、挖机,怒吼着冲向老屋,肆无忌惮的连着墙基一块挖起推倒。顷刻间,老屋一声痛苦的乱倒于地。
看着零落得伤心的老屋,我的泪水花花的流。连着几天,我的心一片荒乱,一片狼藉,一片空虚。不思茶饭,夜不能寐,终日昏昏沉沉,除了老屋还是老屋。
老屋不占风头,不败风景,不碍人事,不添麻烦,怎么就叫不好看。躲在竹林中,也没招惹谁,说推就推,真不待见。强盗和流氓,不知道那个让我更憎恨。
老屋推倒,被人残损得肢体破败。杂草已经长得很高,倒塌的老屋就这样躺着,风雨侵蚀,任人践踏。
老屋,再也不能为我守护,再也不能为我等待。梦,只能残缺不全。痛,自然而然的割心留着。
没了老屋,故乡的那份牵挂和思念,还有那本以为坚不摧的根,随着老屋的推倒,一切都已经开始模糊。
老屋,就是一段故事,就是一段情结。每一个普通的情绪,就是构成许多丰富的连续。没了老屋,就算回忆还能找回什么?
乡情,变得这么无情,变得这么伤感,变得这么冷寞又无血性。残损的椽木只得向风去倾诉,把最凄苦的告诉一遍遍讲述。或许,多年以后,椽木上长出的青苔会激起些什么,抑或后代还能从破瓦中走来,慢慢体会老屋曾经的坚毅。
老屋,推倒的只是一堆旧瓦陈木。无论他们如何残忍的推却,老屋早已安稳的待于我心。
心有老屋,心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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