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学会,在得失之间、哭笑之间和酸甜之间,收获情怀。
父亲病倒了,去世了,儿女们照顾照顾他,送他最后一程,上路,下葬,哭诉,追忆,也就算是孝顺了吗?愿父亲的在天之灵,快乐长寿!
父亲还活着,活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他用吃苦受难,给我们创造了很多幸福的时间和空间。我愿在深沉的怀念中,不断地感恩着伟大的父爱和父爱的伟大。
父亲一辈子视金钱如粪土。我想,这种观念可以遗传。“问问娘,爹自己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一辈子钱迷。我不这样认为。是不是钱迷,不能光看他这一句话。
父亲还活着。仍想着,菜是他的女儿,粮食是他的儿子。汗水告诉世界,他对粮食和菜的爱,其实就是对我们的爱。父亲种了一辈子的菜,和土地的感情最深。躺在土地的怀抱里,是他的感情的最后的归宿。愿父亲安息!
父亲仍旧在菜园的王国里,给他的子民过泼水节。这种洗礼是在早春进行的,父亲当时还穿着棉袄。这种厚重感,温暖和滋润了整个菜圃。我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是他手下的一棵韭菜,恨不得马上开出一朵顽皮的小花,为他的视觉送去茉莉花香般的微笑。
父亲去世以后,我想,作为他的儿子,我既有梦想他的权利,又有看见他的义务。在梦中,我看见了父亲。他正躺在我的脑海里,抑或是平躺在我的心灵的空地上。父亲没有死,他还活着。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会用永别而和我疏远。
我的女儿告诉我,她也梦见她的爷爷了。谁说她的爷爷病倒了,连坐都不能坐,只能躲在床上含泪呻吟?她梦见,她的爷爷从病榻上坐了起来,紧接着站了起来,然后走出屋门,走出家门,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爷爷能够起死回生呀!哪怕健康长寿也行。梦,就像这样凄美。我和女儿都很喜欢这样的梦境,虽然笑着,却是满脸泪痕。
父亲病重期间,在市立医院接受治疗。弟弟陪护。我忙中偷闲,和母亲一起,去帮助父亲管理他的蔬菜王国。芸豆秧长势良好,软弱而又茁壮。软弱的是它们的触角,茁壮的是它们向天问话的势头。这是一座本该摆开架势的乡土之城呀,只是由于无人布阵,而显得些许寂寞。是父亲冷落了它们吗?要知道,这不是父亲的本意。他用无奈之举,执掌菜圃的行政大权。沉默希望有人接管,母亲第一个报名,我则是第二个站了出来。
青翠的芸豆秧,在没有架杆伺候之前,病得直不起腰来。一旦云游架杆,它们立刻就会练成扶墙直上、飞檐走壁的真功夫。我知道,原野就是赛场,农田就是擂台。春天的芸豆秧,大有要和身边的冬小麦一比高下、一决雌雄的势头。纵然芸豆是雌性的,它们也会有雄心壮志。这就是我佩服它们的理由。
摘青菜、剥花生这样的小活,父亲也“懒”于做了。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做,或不能做。他只能远远地蹲在(或坐在)院子里,看着母亲剥花生、摘青菜。母亲不易,大事小情亲力亲为。父亲则是更不易,心力交瘁。健康多好!活着多好!
母亲的青菜还没有摘完,运输队就来了。这是一支由大姐和外甥组成的运输队。他们又是来送钱的,抑或又是来送粮的。准确地说,他们又是来送孝心的。心,每个人都有一颗。但是在我看来,大姐的孝心却有许多颗。孝心装在爱里面,是一笔无价的瑰宝。
我还记得,父亲刚查出病情的时候,大姐就立刻从汗水里掏出了一千块钱。现在,她又从苦涩的岁月里,掏出了一千块钱。父亲是不是“钱迷”,一看便知,一听便晓。
“东西买完了!钱给完了!”这是父亲的话。
大姐却说:“给俺大,你看,自己拿,自己买……”
大姐硬给,父亲硬不要,母亲则是在一旁,据理力争地拉架。不要,就是不要。!父亲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插在左右的袖口里取暖。他面北朝南,是十足的老家长,还有一抹年轻的帝王之相。大姐无法把钱塞进父亲的袖口里,更无法把钱塞到父亲的手心里,只好放在父亲的衣袖上。父亲就势,把胳膊往天空一抬,那一千块钱就跳高似地成为传单了。传单,从“飞机”上降落了下来。父亲是个空军驾驶员。他那一哆嗦的动作,真逗!把站在一旁,为他的妈妈助阵的外甥逗乐了:“嘿嘿……”我也被逗乐了,却没有“嘿嘿”,有的只是:“有钱!有钱!”我知道,外甥的“嘿嘿”里,包装着一层“外姥,这钱怎么能不要呢”的意思。我的内心的“嘿嘿”里,包装着一层“大姐,这钱怎么能要呢”的意思。在亲情面前,再多的金钱也是微不足道的。亲情大于金钱,天地良心可鉴。亲情高于金钱,日月光辉可见。如今,我再细想一下,父亲那一抖擞的威风,真帅!我必将用心为您喝彩,这是我应该致敬您的。别忘了,您的鼎鼎大名是:贺敬彩。
父亲走了,村队负责人给我打电话,说是准备销户。该销户就销户吧,毕竟父亲已经在天堂安家落户了。但父亲在人间的身份仍存。我把他的身份证放在钱袋里,钱袋里穷得没有一分钱。我的富裕感,只是觉得它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还要沉重。我会经常带着它去散散步,去散散心,去消消气。心平气和地生活,和太阳一起流汗,和月亮一样流泪。
诗人臧克家说过:“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是的,父亲死了。但他还活着,活在文静的照片里,亦活在生动的视频里。他还活着,活在太阳热情的日记里,亦活在月亮温情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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