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父亲安息

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今年88岁了，遗憾的是，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5年了。父亲不会抽烟，却是因为烟而离开人世，每每想起，悲从中来。

最遗憾最后悔的事是，父亲离世的时候，我没有在他身边。父亲生病直到离世的事情，是母亲后来跟我说的。

那年冬天，家里不幸的事接踵而来。秋收结束后，母亲在剥玉米粒的时候，被机器弄伤了手指头，右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被机器剐伤了，特别是小拇指，伤得很重，手指差点被割断，只有一点肉皮连接着。家里人吓坏了，父亲和哥哥姐姐们赶紧把母亲送去乡卫生所，卫生所没有条件医治。没办法，只有把母亲送到县城的人民医院里。当时交通局限，等家人把母亲送到县医院的时候，由于耽误太长时间，母亲的手指接起来不太顺利，虽然最后还是接上了，但接缝处一道明显的疤痕。以后，看到母亲手上那道疤痕，我的心疼得像刀割一般。

母亲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每天早上天一亮，父亲就到村头的汽车站等母亲。那时从县里到村里的车，只有一趟。早上七点从县城发车，八点半左右到村里。父亲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没得到关于母亲的半点信息。一直到第七天，父亲还是早早地站在车站等候。车来了，从县城里乘车回来的人都走了，从村里进县城的人也都坐上车，车开走了。可是父亲还站在那里不肯回去。

那天，天气特别冷，父亲穿得单薄了点。快十点了，父亲还没有回家。姐姐着急了，赶紧去车站找父亲。姐姐到车站的时候，看见父亲踮着脚尖，向县城方向张望。父亲在冷空气里站了太长时间，脸都冻红了。姐姐赶紧把父亲牵回去，当天晚上，父亲病了，重感冒。父亲病倒的第二天，母亲从出院回家。可父亲的病却不见好，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父亲为人和善，村里人都很敬重他。每天晚上，都有村民来家里探望父亲。有一天晚上，隔壁家的老大爷也来看父亲。老大爷说，他有一味偏方可治愈父亲的感冒。家人听了很高兴，都说让老大爷把偏方拿出来救急。老大爷拿来的偏方竟然是大烟膏，这膏药是从罂粟果里提炼出来的。家人担心父亲受不住这膏药，因为父亲从来不抽烟。老大爷说不要紧，少用点不会有事的。然后大家就忙弄膏药给父亲吃。父亲吃下膏药，不咳不喘，睡着了。老大爷坐了大概半个来小时。他说要回家了，万一父亲有事就到家里找他。天黑了，家人也不好强留大爷多坐一会儿，哥哥把大爷送回去。

父亲睡得很安稳，大家都以为不会有事，就各自忙去了，这段时间家里落下好多事。父亲睡了一个来小时，姐姐听到父亲咳嗽，就赶紧到厨房里看父亲。南方没有暖气，天气冷，为了能让父亲暖和点，把床挪到厨房里的火塘边。姐姐到厨房里的时候，发现父亲在呕吐，姐姐赶紧喊哥哥嫂嫂和母亲。父亲咳得厉害，气喘吁吁。大嫂说赶紧去叫老大爷过来看看。哥哥去叫老大爷。大爷家大门紧闭，黑灯瞎火的，兴许大爷已经睡着了，大哥使劲拍门，手掌都拍痛了，可是大爷家一点反应也没有。哥哥只有垂头丧气地回家。姐姐不甘心，再次去拍大爷家的门，大爷家就像突然从村子里消失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姐姐只好回家。

哥嫂姐姐手忙脚乱，一会儿给父亲喝水漱口，一会儿给他捶背抚胸，一会儿清理呕吐物。但父亲又咳又喘，丝毫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母亲站在一旁，不停地流泪。

那晚，父亲就这样咳着吐着，最后离开了我们。母亲和哥嫂姐姐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我们越来越远而想不出一点办法。

母亲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新学期即将到来，我要去上学的时候。母亲悠悠地轻声地给我讲这些事，她眼里溢满了泪水，我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母亲说是她害得父亲生病的，她是个罪人，害得父亲离开我们。我安慰母亲说：“父亲是生病离开的，不要这样乱想。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父亲。以后我们家里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妹妹不是在学医了吗？父亲那么好，他会保佑我们全家人的。”此时，我发现母亲那么瘦小，我的个头已经高过母亲了。我心里很痛，但我知道母亲比我更痛。

其实父亲是吃了过量的大烟膏而中毒，这个是有解药的，但家里人都不知道。姐姐说乡亲们知道了父亲是因为吃了过量的大烟膏去世的，叫家人去和老大爷讨个说法。但母亲不同意，虽然出事后大爷没没能来处理，他也是一片好心。只能怪我们没有问清大爷，万一不好，该怎么解决。母亲说大爷不是存心这样，父亲走了，大爷应该很自责，就不要再去为难他了。我想起人们因为各种小事而闹得天翻地覆。有什么事能大过出人命呢？是啊，母亲说得对，我们和大爷无冤无仇，找他理论，除了生出嫌隙外，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父亲已经走了，我们不管做什么，他都回不来了。那么，就宽恕吧！

我再一次离开家上学去了。那时我在文山民族师范学校读书，父亲病重的时候，已经临近寒假了。那年头，家里没有电话，手机似乎还没问世。家里完全可以写信告诉我父亲病重的事，但是他们没有，一则是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母亲说不要耽误我的学习，就这样我错过了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我非常想念父亲，尤其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常想，如果父亲还在世，那该多好了。现在家里条件好了，电话自是不用说，家里还买了车，假如当年家里是这个条件，父亲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可是，世事难料，我们只有好好照顾母亲，让她安度晚年，只有这样，我们才无愧于父亲。

愿父亲安息，愿母亲长命百岁。

父亲节快到了，写下这段文字，以表达我对父亲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