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有些不能理解一向持重的先生为什么还要跟蟋蟀说再见。那时候的我仰着头看世界,除了我的同学,所有人都被叫做“大人”。我一直以为他们一直就那么大,从不能理解原来他们也年轻过。
眨眼间自己就成了当年我眼中的“大人”。看完韩寒的《乘风破浪》,鲁迅先生的那句话突然跳进耳畔:Ada,我的蟋蟀们!就此永别了。
永别了,我的故乡
《乘风破浪》的英文名叫“Duckseed”,浮萍。洛杉矶只有两个影院放映这部中文的电影。在国内票房几亿的电影,在这里没有海报、没有人形宣传板、没有熙熙攮攮的观影人潮……除了片名,什么都没有。就像千千万万的小城青年奔赴北上广深一样——怀揣憧憬和骄傲,却如同一片浮萍淹没在茫茫人海里,激不起半点水花。没人在乎你的故事。你的存在,不过组成了新闻里的那句“外来人口达两千万。”
然而逼仄的居住环境从不停止的加班以及人情的淡漠很少使小城青年们退缩。故乡那些难改的积习、安逸又似乎总慢了一步的观念和审美,以及只属于少数金字塔尖人的关系网,让小城青年们更相信大城市对奋斗者的慷慨和相对公平的机会。你在一生中最好的时候离开故乡,在大城市里刻下自己的青春印迹和回忆。但不管口音有多像,你对于大城市来说,总是外乡人。当那些本地人聊着他们小时候在天安门附近的某条小胡同里骑车经过喜欢的女孩子的家门口时,你会无比怀念自己的故乡。然而纵使乡音未改,每次返乡,你都再一次感受到与故乡更加疏离。因为自你离开后,再没有经历过故乡的春夏秋,更不知道拆迁和重建把你脑海中的故乡如火如荼地改变着。
像一片浮萍,小镇青年们在渐成为中年的时候、在让大城市成为你们孩子的故乡的时候,发现自己飘在水中,根不知道在哪里。你们说着你们梦里的故乡,因为那么美,因为再也回不去。
所以韩寒费尽心思的耗资千万去搭建他心目中童年的故乡。有水有船有良家少女的KTV,老人们悠闲地在门前听收音机,窗台边的山茶花挤挤挨挨,每一颗露珠都晶莹剔透。
就像每一位离开故乡的小城青年,如果有机会,你们一定也想重新搭建活在你们记忆滤镜里的故乡、演你们曾经的故事。因为你们记忆里的故乡都有各自自己的样子,而不像如今返乡,
看到的只有一栋栋自以为吸收中西精华但面目模糊的高楼,叫**港湾或是**家园,再加上几个**广场,成功的把所有的小城都变成了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似乎明白了韩寒为什么要把房地产商作为整部电影里的终极反派——借由他们,各自的小城被翻新重生成如今荒唐可笑的模样——然而电影里地产商的死亡,又说明了他们也不过是时代面前的傀儡。时代吃掉一切,你只有回忆和怀念。
永别了,我年轻的时候
某一天在异乡的街道上醒来,终于接受了原来自己是普通人的设定。你们安心的去超市买家里早就该买的酱油,不再操心这个世界的归属。
就像电影里年轻的徐正太高喊“制霸亭林镇”、六一坚信自己以后会出人头地大富大贵一样,年轻是把巨大的保护伞,在这把伞的庇护下,大部分的你们都曾隐秘的相信过自己的某项天赋或特异功能,并十分笃定自己终将会凭借着这项技能改变世界名垂青史。这个梦想像条蛰伏在你心底里的龙,给你傲睨天下的骄傲,虽然那时候你并不知道你所谓的“天下”不过是你那巴掌大的小镇、你所谓的”世界“里除了你的小镇,其余的疆土也统统是思想未及的灰色地带。但这并不妨碍你一路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做一切被后来人用“天真、纯洁、毫无意义”等词形容的事情。
多年之后,当面目可憎的中年人们回忆起恍若隔世的年轻的时候,会一边嫌弃自己当年太傻,一边伤感的骄傲着还相信梦想、还坚信着能改变世界的那些桀骜不驯的岁月。所以,你们造了个词语叫“年少轻狂”,表面上看,这个词是在批评年轻人不懂事、自以为是,而内里,全是你们隐秘的骄傲和惺惺相惜。
因为你们曾经充沛的精力和热情,终将献给几十年如一日的婚姻、一种让你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叫“孩子”的物种、无穷无尽各个方面的攀比、纵横交错囊括亲情友情爱情无所不在的世俗网、碌碌无为的一生、以及每天茫然又战兢的生活,了无生趣。就像电影里的徐正太,年轻时有多意气风发、少年天真,如今就有多颓唐。当你们逐渐走下了自己建立的神坛,接受了泯然众人矣的设定,一生中最激烈最纯粹最顶峰的时候,当然只有年轻的时候。你表面上嘲笑,内心里惆怅。
你终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仍旧日新月异的改变着,并成功的改变了你——永远带走了你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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