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活一层皮,人争一口气。
我的芸姨年轻的时候那长得真叫一个水灵,哪怕现在五十好几了,那脸上的皮肤依然很好,更好的是她的气色,非常红润健康。你任何时候见到她,她总是一脸浅浅的笑,心态平和,性格温和。
家族人都是很保守的,在那思想落后物质匮乏的六七十年代,姑娘大了,说个家庭条件好的嫁了,可就圆满了。芸姨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十七岁时真的是漂亮,那一水的皮肤白的像是嫩豆腐。农活,家务,女红样样拿得出手。邻村庄好几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都对芸姨有意思,其中一家家底殷实、父母人品口碑极好、小伙长得虎背熊腰的人家托媒婆上门说了媒。阿公阿婆满意极了,可叫了芸姨当面问愿不愿意时,芸姨说自己还小,不想那么早结婚。媒婆笑着说,只要你愿意,先把婚定了,过几年结婚也可以。芸姨皱了眉,说不愿意!
父母的威逼利诱芸姨不从,家族人都做芸姨的思想工作,没做通,还把接着两次上门的媒婆骂走。芸姨当时可成了人物,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在议论她。最后,芸姨说,我有了喜欢的人,我要跟那个人结婚!我年幼时只知道劲叔是个外地人,比芸姨大四岁,当年不知为啥一个人来到咱村。长得很斯文,皮肤白皙,瘦高大眼睛,喜欢看书写字,说话很轻柔。
此后的两年里,芸姨和劲叔彻底成了名人,闹得满城风雨。芸姨和劲叔努力向家人示好,可阿公不为所动。芸姨那时天天以泪洗面,最后她发话了:“除了劲生哥,我不嫁任何人!除了劲生哥,也不会有人再看的上我的!”
芸姨和劲叔两个人搬到镇上。没有任何人的祝福,他们还是结婚了。阿婆泪流满面偷偷塞钱给芸姨,说,“孩呀!苦了就回来,娘在家等你!”
现在,芸姨的双胞胎大儿子在国外留学,小儿子在一家外企公司拿着高薪做高管,拥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芸姨和劲叔的服装加工厂做得很大,哪怕在这竞争激烈的时代,他们的生意依旧红火,在他们的行业传为佳话。只是阿公阿婆早就不在了。
芸姨总是打扮得得体又时尚,化着与服饰相称的妆,眉目间永远都是浅浅善意的笑,老人小孩都愿意与她相处。每到换季,我们都能从芸姨那里找到马上要上市的新款衣物。逢年过节,她都会把我们大小三十几口人接去她家,亲手为我们做饭。那手艺,我们从早上吃到晚上都不愿意回家。劲叔还是那样斯文,说话轻声,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从容。
芸姨每次在厨房做饭时,劲叔就和芸姨一起忙活,每当那时我也爱凑在厨房,芸姨每次都不要我帮忙,告诉要做的大菜和冷碟头天晚上就做成半成品,当天只需要处理时令菜。我哪里是会做菜的人,想看着芸姨和劲叔两人琴瑟和鸣的样子罢了。面对我用羡慕的口气夸劲叔和芸姨日子过得好时,芸姨会淡然地说:“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自己要争气!再苦再累,赞着一股气,逼着自己朝着好日子奔。哭有什么用?抱怨有什么用?生气更没用!”
慢慢的我知道了,当年芸姨和劲叔结婚搬家后,日子真的是苦。但是她一想到阿婆的泪眼,想到所有人对他们婚姻的不看好,感觉这辈子没有退路,只有争气做得更好。那时两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劲叔只会低头苦闷着不说话。每天芸姨等到天黑到菜场捡着老菜叶烂萝卜用盐水浸泡着,每天一人一餐一小碗两人就着咸菜吃。看着家徒四壁和低头苦闷不说话的劲叔,芸姨常常躲着默默的哭完就安慰劲叔:“办法总会有的,日子肯定会好的。”不到二十岁的芸姨,冬天的夜里在砖厂去搬砖,半夜回到家两手臂痛的不能睡,手掌上的水泡一层一层的成了厚厚的老茧。夏天买了一个保温桶,白天每次批发十几根冰棍卖……慢慢的,芸姨几乎做些所有能去尝试的事情,不管芸姨做什么,劲叔都会支持并且和芸姨一起做,还会一个劲儿的点头说:“嗯嗯,我的芸儿是对的!”芸姨得到劲叔的支持和认可,做事的风格越来越大胆。八十年代初期,芸姨试着去广东批发卖衣服,她的眼光特好,每次进的衣服不仅样式新颖而且价格公道。
说到这些经历,芸姨脸上放着迷人的光彩,她说:“那时候,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鄙薄。因为怕鄙薄,所以才什么都不怕。我和你劲叔对彼此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们一定要争气,给所有的人看看,我们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后来,有了你大宝哥小宝哥,我对他们说得最多的也是,一定要争气,为爸爸妈妈更为自己!”
我无比羡慕的说:“芸姨,你们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老天好照顾你们,一直这么的顺风顺水!”芸姨笑了:“傻妮,怎么可能呢!我们每次从来只报喜不报忧的!这其中有多少惊心动魄和峰回路转你是不知道呀!说件你不知道的。九十年代末期,是我们生意做得最好的时候,厂里聘请了一个女大学生做财务,真的是出水芙蓉,琴棋书画样样好,篮球也打得好。性格率真,工作出色,人缘极好,我也是好喜欢的。突然有一天,那孩子对我说,她喜欢上你劲叔。我本能的吓一跳,但是我没有生气,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我,也知道你劲叔的为人,于是我像个长辈一样和她聊天。原来,女孩说她和劲叔有着许多相同的爱好,包括打篮球。事后我对你劲叔说起这事时,他也愣住了,对我说了很多抱歉的话:'事业稳定了,孩子长大了。我把太多时间放在我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还是独自面对诸多困难,我应该拉着你一起好好享受人生的。'你劲叔捧着我的双手默默流出眼泪,说:'这世上我最不能直视的是你的这双手!这辈子我欠你太多。'”
争气永远比生气漂亮从那以后,劲叔和芸姨把更多的时间用来一起健身,旅游。现在芸姨的琴棋书画都能与劲叔对博,劲叔还跟着芸姨学习茶道、插花和烘焙。两人步伐精准的一致!
我仔细观察过芸姨那双手,手掌宽大,每个关节粗大,指甲壳宽而短,手背的皮肤和她身体任何部位都不相称,皮肤粗糙,青经凸起。即便是芸姨经常做手部护理用着高品质的护手产品,岁月的刀还是无情的在她手上刻下沧桑!但她那颗积极向上充满斗志的心却越挫越勇!
我的芸姨,她给我诠释了做人一定要争气!树挪死,人挪活!她做到了,她是个漂亮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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