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一个看起来多么沉重的字眼,但对我而言却是自我救赎的一年。
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高考后那个沉闷压抑的暑假。成绩出来后,很多次我路过那条大河时都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还是认真地报完了志愿,最后被第六志愿录取。我并不心甘情愿,提出复读。父母不知听谁说复读只会一年不如一年,坚决反对。我抗争无效,觉得自己的大好青春要葬送在他们手中,就试图跟他们聊聊。
我说:无论我现在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为我的人生负责,你们谁能为我的人生负责呢?
我妈及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我们是为你好。
我说:我不想到我不喜欢的地方不喜欢的学校去度过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
我妈及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你没去过你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我:我不甘心我自己上这样一所学校。
我妈及我的七大姑八大姨:女孩子再厉害以后也还是要嫁人将来在家做饭看孩子的,要那么高学历干什么!
我:……
我看说不通,就一哭二闹。我妈道高一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威胁我。这是我最讨厌的一点,至亲之人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一捏就捏到七寸。我一看反对无效,决心自己凑钱。那个时候是真感动啊,我的几个朋友给我凑了几千,虽然还差点,但是我妈一看我的决心这么大,把我叫出去,先是责怪我复读一事没跟我爸商量(我当时是因为成绩出来后我和我爸心情都不好,总是吵架),后开了个家庭小会,我们三口终于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这件事。他们主要是怕我复读一年压力太大得个抑郁症什么的,还怕我考得更差,总之他们的压力也不小。我自己知道高三这一年都没怎么学习,而且我脑袋瓜不笨,所以很有信心,向他们做了个保证,说一定考上一本。
就这么来了。
我复读的前几个月心无杂念的就是学习,成绩飞速提升。一心一意的干一件事儿,往往会忘记时间,很快,前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也没觉得苦也没觉得累,甚至觉得网上那些说复读生压力大的人有点矫情。如果我的状态就这么下去,我一定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
此时应该放一首音乐,JJ的《可惜没如果》。
后来和班里的同学混熟了,又回到了和高三一样扯闲篇、花痴隔壁班帅哥、诅咒老师、自习课偷看杂志、听课心猿意马的老样子,后来没耐住寂寞还和上铺凑钱买了个手机……
不出意料的,成绩开始下滑。
其实那个时候很多复读生成绩都开始下滑,大家都过了最初斗志昂扬的阶段。男生开始站在门口聊天顺便看路过的妹子,女生开始扎堆讨论最新八卦。我坐在我的位子上,时不时往门外瞅两眼,盼望我喜欢的男生拽拽的走过去。
对,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一个男生。很酷、很拽、很幼稚。我日思夜想,鼓起勇气就去表白了。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自习时间,没有老师值班。我和我的小丫头站在走廊里,上自习(当然站在外面是学不下去的),我一个冲动写了张纸条,让小丫头送到他们班。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那天,他!请!假!了!
第二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睡了一觉的我气势已经衰了,没有勇气再面对他。听说他早上在楼下等人来着,当然是没等到啦。那一天上午所有的课间他都在走廊里溜达,但是老娘这个时候气势已经是完全没有了。我一个宿舍的小姐妹一直在鼓励我,我很感动,但是我还是一直在教室里不敢动。
中午的时候我不甘心,让我的好朋友带话给他,说我在班级门口等他。我很怂很怂,同学们用激将法把我逼出去。
我叫住他:哎。
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老脸一红,咬咬下嘴唇,脱口而出:没什么事。
他很“体贴”,说:没什么事你就快回去睡觉吧。
然后他就走了。
我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孩子,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我喜欢你”说出来,并且亲口听到拒绝。
又是一个晚上,我把他约出来,他一直在问我想说什么。这孙子,明明知道,还他娘的问。我说,我不好意思说。他说:你不好意思说,你可以写啊!我说我不想写,他说那你就说。我又不好意思说……
人家的爱情故事都是充满着浪漫气息的甜宠剧,我的就是老太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人间惨剧!
那晚上直到上课铃响起,我都没能放出一个屁来。到是一大群人呼啦啦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说,要不明天再说吧。我说,也行。然后他就走向那一群人……
合着人家还是带着大部队来的!
我赤手空拳站在原地,想踹他几脚。
回到教室后越想越觉得我这场大女主告白戏码渐渐让他占据主导,实在是对不起我在江湖上的名声。
放学后,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故意放慢脚步,在那条放学必经的小路上徘徊。
他来了!他和他的狗头军师终于来了!
我停下脚步,小伙伴们很懂事的先撤了。我转过头,耳边呼啸着风声,眼中酝酿着杀气,手插着口袋看着他。那一刻,我已不再是我,我是个传说。
他显然被我这气势吓住了,停在原地不敢向前。
敌不动,我动!
我走上前,自以为挺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不是说明天说吗?
我:不用了,今天说吧。
他:啊,那你说吧。
我:我喜欢你。
(空气静默3秒)
他磕磕巴巴:你你是个好女孩。
说完就跑。
我跑过去拽住他,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很羞涩,也很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喜欢我,我我我不喜欢你。
我松开他,转身走回宿舍。
我的小伙伴在阴影中走出来,我笑着对她们说:终于结束了。
她们看着我,也笑:中华儿女千千万,一个不行接着换!
我豪迈的说,对呀!
回到宿舍,舍友们知而不语,只是送来许多小零食。
我把零食狼吞虎咽地吃完,简单的洗漱一下。
熄灯了,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躺在床上,眼泪流出来。
在那个晚上,我对自己坦诚。
我很伤心。
我很伤心!
我对自己说,只允许哭今天这一个晚上,明天我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我伤心了好长时间。
甚至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完全释怀。
所以呢,如果时间倒流回我递出纸条的那个夜晚,我还会坚决向他告白吗?
我会的!
因为我不想一直反复问自己,我喜欢的那个男生,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男孩子,到底喜不喜欢我。
话说回来,这个男生拒绝的很及时。我悬崖勒马再次走上正途,开始了回到了发愤图强拼命三娘的学习状态。但是我心里还是很不安,毕竟在学习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浪费了一段时间。五月份以后,天气越来越热了,能明显的感受到班里的气氛也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怎么说呢,一进教室就有一种躁动的蒸汽。就是那种感觉。
复读这一年也是我第一住校。以前看多了女生宿舍各种暗黑系故事,也没想着刻意去交什么朋友,但偏偏这一年,我结交了许多可以走过一生的朋友。
越来越临近高考,日子反倒慢下来了。我们每天都盼着高考那一天的到来,等待高考的日子太煎熬了。
我记得当时我和我舍友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学校里放着“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音乐,太阳烤着大地,还有大地上的我们,我们说,再也不来了,这一次无论考什么样都再也不来了。
但是高考那一天来的时候,我们反倒淡定了,像经久沙场的老将,哦,结束了,很平淡的感觉。那一年理综考的很难,有一些学生出来立即哭了,我们这些复读生心态反倒挺镇静。考完英语,我走出考场,那个时候刚下完雨,特别凉爽,心情也是,一个字,爽!
考完试收拾完东西,天快黑了,学校里停满了接孩子的车,都亮着尾灯。我离开那所学校前,回头看了一眼,哇塞,太壮观了,简直就是尾灯的海洋。突然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不舍。
这是贯穿着我一整个复读时光的故事,我因此喜悦因此伤悲。成绩忽高忽低,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阳光冷了又暖,我这一年,结束了。
我无限珍惜那一段时光。我仿佛早就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段心无杂念的单纯日子。
我收集了所有的小纸条,现在读来仍是暖暖的。
我结交了很多朋友,到现在想起一宿舍11个姑娘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的场景仍觉得感动。
我的这一年,是我最开心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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