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无产阶级专政”是否实为“专政无产阶级”,“马克思主义”是否实为“主义马克思”的惊世骇俗之论调,不论其有否掺杂了别有用心者之“心”,其所带来的反乌托邦的讨论令人印象深刻。不管是《美丽新世界》《我们》《1984》《谋杀1990》,还是后来者《飞越疯人院》,都折射出体制化的恶魔的纠缠不休。陈丹青先生又忠言相劝,指出虽须知体制的坏处,却不能教唆青少年反抗体制。
社会主义国家少有敢于探讨此种主题的,虽然它们是主要的受害人。然而终归有王朔之属堪称猛士,写下《看上去很美》,又有张元导演的将其搬上银幕。体制化令人难以喘息的大环境导致了叛逆者方枪枪的诞生。在此片中,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没有血腥的肖申克,然而方枪枪又不如安迪幸运,其逃出幼儿园的举动,无法完成安迪那样的救赎,因为体制不是那个年代幼儿园的专属,而是给人民的心灵加以禁锢的枷锁。可以说,不在囹圄,胜在囹圄。不正常的社会环境使举国上下“监狱化”“集体化”。在最后的一场戏中,方枪枪亲眼目睹了“小红花”变为“大红花”的悲剧,由此才隐约得知自己和众人的难逃佛掌。看上去很美,其潜台词是实际上不美。
该片以军区大院幼儿园为当时社会的缩影,通过对幼儿园生活的一系列细节化描写,又以最后“小红花变为大红花”的镜头升华,反映了当时社会严重而畸形的体制化倾向。要深化主题,就要关注细节;要关注细节,就要塑造人物。该片的一系列人物个性鲜明,几乎可以对号入座地影射体制下的几类人群。
孔园长在下达“对方枪枪孤立处理”的命令以前,一直是以和蔼可亲的面容示人,甚至对于自己的下属也和颜悦色,宛如一位慈祥的老人。然而她决定孤立处理方枪枪时的形容又是何等冷漠,何等无情。孔园长是极典型的领导者形象,残酷无情然而极富心机,笑里藏刀。她的和蔼态度里隐藏着严酷的政治手腕,可谓是一个“铁血园长”。在平时,她对外表现出慈祥;然而真正作为决策者时,则坚决一言堂,不容质疑。李老师这个人物可以说是体制化的鹰犬,所谓“吃人的大妖怪”不仅是孩童的梦呓,也是一个引人深思的隐喻。同时,巴结领导也看出她的功利。唐老师则是体制化里难得的教育家形象,她对待学生是发自内心的和蔼,毫无虚伪;在大是大非面前,对学生的惩罚也毫不含糊。尽管关小黑屋的惩罚手段现在已不被提倡,但采取这种措施是时代所致,而非唐老师的秉性。
于倩倩好比《1984》里那些政治狂热者,善于打小报告,乐于向“组织”表忠心。也让人想到十年浩劫里一些丧失理智的红卫兵。方枪枪则是不折不扣的反抗者,但由于年龄所限,他的反抗类似于贾宝玉,王蒙先生说这类人的反抗只是停留在“儿童式的撒娇”上。或者说,这种反抗是无意识的,是缺少指导思想的,也是注定无法成功的。方枪枪被孤立后的反抗表现在欺负同学、故意犯错上,这些行为的反抗力度甚至不如贾宝玉,这些都是一半出于叛逆意识,一半出于儿童渴望受到关注的心理的行为。杨南燕则是典型的“招安派”,她先是因为没人和她玩才与方枪枪一同“革命”,后又因方枪枪的被孤立而“背叛革命”。鲁迅先生说有些文人,觉得左翼是个新鲜事物,就跟着左;压迫来了,他又受不住,于是赶紧右,顺便还供出去一批原先的同志来作为见面礼。杨南燕是这类人的缩影。
该片在音乐使用上别具匠心。其中常见的阴郁、神秘的背景音乐,烘托出了一个体制化的地狱;李老师扮大猩猩时滑稽可笑的背景音乐显得并不可笑,反而是可怕的。配以对李老师、孔园长的面部特写,真是极尽诡异之能事。
又想到今天的豫章书院事件,深感体制化之梦魇犹未散尽。一部好的影片就是这样,往往多年后拾起,还能找出许多新的社会现象为之佐证。这是因为它不只是停留于现象,而是深入到了本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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