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有一部有名的奥斯卡影片相信我们很多人都看过,叫做《闻香识女人》。不谈论其他无关的东西,里面有一个场景,饰演盲人军官的阿尔帕西诺在一个舞厅里,凭借一名女子散发在空气中的气味,通过语言向男主人公详细地描述了这位女性姣好的容貌和身着华美服饰的优雅体态,其描述与真实状况近乎一致,令人叹服不已。这是第一件事。
记得大概是去年的事情,有位同学在微博上就人与人之间应该怎样相互看待发了一点牢骚。我紧跟着在下面评论道,“如果我碰到那种高傲自大、傲慢无礼的家伙,我就会在脑海中构想他们上厕所蹲下来排便的那种神态和表情,心想他们也不过如此嘛”。现在看来我的这种粗鄙的阿Q式的思维想法到底是有欠考虑,不过当时也能博友人一笑,聊以自慰。这是第二件事。
现在再来说这第三节事情。前不久,读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少将滋干之母》,在58页读到这样一个故事:话说古今驰名的花花公子平中,只要被他看上的女子没有不会投入他的怀抱。然而唯独本院大臣时平的女官侍从君始终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反将平中玩弄于股掌之间。“平中想方设法地要找出侍从君的缺陷,他想,无论这个女人是多么完美无缺的美女,只要能找到她其实是个普通人的证据的话,沉迷于此人的梦就会醒来,也就能厌弃她了。”平中想来想去,想到即使天下最美的人,她的排泄物也必定是污秽不堪的。认为只要能偷到美女侍从君的便盆,看一眼她的屎尿,从此便能够厌烦她了。平中确实也这样做了(请回看上文的第二件事)。
谷崎润一郎不愧为美学大师,平中连从侍女那里抢来的侍从君的便盆都不忘事先欣赏一番,“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一种类似丁香味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他感到不可思议,往里面一看,只见淤着半盒香料色的液体,底部有三条圆圆的、大拇指那么粗的、两三寸长的暗黄色的固体。可以,它怎么看都不像那东西,还散发出格外浓郁的香味”。
谷崎润一郎也不愧“恶魔主义者”的称号,在小说《恶魔》中,描写男子舔恋人的手帕,“这是鼻涕的味儿,舔起来有点熏人的腥味,舌尖上只留下淡淡的咸味儿。然而,他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刺激的,近乎岂有此理的趣事。在人类快乐世界的背面,竟潜藏着如此隐秘的、奇妙的乐园。”
再回到《少将滋干之母》,平中对侍从君便盆里的发现感到太不可思议,便试着呷了一小口液体,浓郁的丁香味,用舌头仔细咂摸,“才发觉看起来像是尿的液体可能是用丁香煮出来的汁,看起来像是屎的固体可能是用甘葛汁熬炼山萆薢和多种熏香使之凝固,放在粗大的毛笔杆里挤出来的。”
(这时候回到第一个故事)读到此刻,耳边不经想起了电影《闻香识女人》那曲耳熟的探戈舞曲,饰演失明退休军官的阿尔帕西诺在高级餐馆的舞池中与女主角翩翩雅、交织旋转而忘情地大跳探戈,敏锐嗅觉捕捉到女人的香水味,可以读懂女人的心。同样,平中这边“虽然他看穿了她的巧妙用心,但一想到她在便盆上就下了这么多功夫,费尽心思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觉得她果然是个十分机智的女人,而且不是寻常之人,因此更难死心,恋慕之情反而更深。”女人心,海底针。平中虽然看透了侍从君这个女人的心思,却心甘情愿让这根针一步步刺穿自己。书里写道,自从闻过侍从君便盆的平中往后恋爱总是不成功,热恋侍从君也不得,终于郁郁而终。这便盆里的味道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啊。
以上三件事,本是相互之间没有联系的三件事,它们或是搁置在记忆的某个房间,或是情绪的碎片,但却在新鲜拾得、还来不及消化的经验作用下,产生了小概率的联系,仿佛佛家所说的“缘”,无从解释。这让我想到格非在有一年的香港书展上演讲的话题,文学的经验,其中一部分就讲到了这种情况。
前两天,看到一位出版社的编辑在微博中写到:“我现在觉得,如果需要道理,我就去各类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书里面找;小说要提供的不是道理,花几十万字只为讲道理效率太低;对小说要有更高的要求,要有比讲道理更高的,一种模糊的、难以归置的、潜移默化的、极其美妙的东西。讲不讲道理甚至是一流和二三流小说的分野。 ”Can't agree more.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