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71岁了。
母亲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以至于我不敢想象她会离开,没有她的岁月我觉得自己会是一个空壳。别人很难理解我对母亲的依恋情感,觉得老大不小的人了,哪就那么矫情了!
母亲一生穷苦。她出生在建国年代,家里兄弟姐妹七人,她是家中的老二,没能去过一天学堂。她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照顾弟弟妹妹,帮着大人干家里的杂务。
每每回忆起那段岁月,她都颇为感慨,她用双手背大了弟弟妹妹,累到双手的关节变形,却不曾抱怨。
她为自己的家庭付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大代价,为大舅换了媳妇,嫁给了我的父亲,从一种艰难切换到另一种形式的不易,为人妻,为人媳,和同为老大的父亲挑起一个十口人的大家庭。
那时,他们年轻,没日没夜在田间劳作;那时各种工具落后,种地的各个环节靠人力;那是个以吃饱穿暖为目标的年代,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也不觉得自己凄凉。
后来,有了姐姐、哥哥,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哥哥的出生让母亲在家庭中有了地位。后来,有了计划生育政策,我赶上了。
父母不想放弃我,带着哥哥去东北生下了我。当时把姐姐放在了奶奶身边,大约三年的时间,这三年是姐姐对父母一辈子的抱怨,被抛弃感让她始终不能释怀。
在东北生活的三年是母亲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说这辈子也坐过火车了,这是她一生到过最远的地方,躲开了暂时的喧嚣和纷争,过了几年安静日子。
回到老家后,我们的家庭就开始了动荡的日子,搬离了老家。家的概念于我来说也是飘荡的,我的心里不知道哪处是故乡,直到今日。
亲戚邻里说我小时候会特别粘母亲,我的视线范围内必须有母亲的身影,要么就会哇哇大哭,无奈之下,母亲干什么活都将我背在身上,那个背带她一直留着。
从我开始记事起,就跟着母亲到田间去,她干活我就自己在田间地头玩耍,有时累困至极就在地头睡着了。挖野菜,抓蚂蚱,还有妈妈偶尔在地里种上的一株甜瓜,都是我念念不忘的。
后来,我上学了,但是对学校有种排斥,以各种理由不去学校,妈妈让当妇女主任的一位伯母拿着一个证书对我说:“不去学校要罚款”,不认识字的我信以为真,尽管不情愿,但是也不愿给家里添麻烦,就去上学了。
学习上, 妈妈从不批评我。尽管不是很喜欢学习,但也想努力做好,想得到老师的夸奖,也想得到父母的赞扬,从未得过第一名,基本是在前十名里游荡。每次,父母都说很好,他们越是没有要求我反而越想做得更好。
哥哥是家庭的中心,父母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的愿望,我常常羡慕他的待遇。中考前,他查出了肾炎,开始了在医院治疗的日子,前后三年的时间,妈妈以她仅有的能力去挽救她的孩子,最后却是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逝去……
忘不了母亲瘦小的身躯坐在那里使劲扶着哥哥的样子,我曾感到心疼她说:“妈,我替你一会”,我扶住哥哥的后背,只一会功夫便支撑不住了,毕竟他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想不通妈妈靠什么在支撑!现在想来,妈妈努力扶住的是她的天地吧!
那年,我十四岁,我的家塌了。
家是什么呢?一间房子?不是。家是爸爸妈妈?也不完整。家是每个人都在,有成员中途退出,便使这种完整性出现了中断。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怎么往下走呢?
妈妈的精神支柱没了,每日借酒浇愁,大哭大闹,和父亲吵,我曾为了逃离这个环境住校,但心里总会不安,有时会在晚自习后偷偷跑回家,往往看到的是他们醉酒不醒的样子,从那时我开始讨厌酒,讨厌看到别人喝醉的样子,这会让我很不安。
那几年的除夕夜,我的家都是充斥着哭声。
在各种矛盾挣扎中,我熬着我的初中生活,父母熬着他们复苏的日子,再没有比“熬”这个字更合适的了,没有值得高兴的事,生活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所谓的勇敢,只不过是别无他选罢了。
后来我到外地去上学。每次离开家前,我都会和母亲到田地里走走,坐着说说话,那种心情既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有对父母的担忧,还有对自己能不能做好的顾虑,幸福中掺杂着酸楚,重重叠叠的情感。
时间是剂绝好的良药。它冲淡了哀愁,疗愈了人心,把孩童变成大人,我工作了,成家了。父母的心也慢慢归于平静,随着又一辈人的出生,他们的生活中添加了新的色彩。
父亲走了。父亲的去逝给母亲的生活带来很大冲击,从那时候开始,我将母亲带在身边,至今十二年了。
人生本是苦难重重,说它是苦难,是因为它让你体验到痛苦和无助;也可以把它定义为财富,它让你看到人生不一样的天地,并因此学会思考和抉择。
母亲经常会拿着父亲的照片和我们小时候的照片端详,不知她会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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